少公子看了君婀一眼,這一眼包含了很多,擔憂之中帶著自責,埋怨之中帶著疑慮。他的劍再次往前刺了一寸,小婢女的脖子上一涼,嚇得哭著說道:“姑姑前些日子滑了胎,如今還沒出小月子就要來警告公子,快些離開蝴蝶谷,否則燕國君不日就要來山中與姑姑守歲,公子在桐花臺上羞辱燕國君的事情他仍然記著仇,如今姑姑又不顧燕君的意思自行落胎,新仇舊怨在一起怕是牽連公子。”
“住口。”君婀紅著眼睛呵斥道。
少公子如願以償地收起了劍,轉過身對跪在地上的小婢女說道:“先回彩蝶居,轉告白老頭煎一些補氣血的方子,我和姑姑談完事情之後,我親自送她回去。”
小婢女抬起頭,畏畏縮縮地看了看君婀,見她沒有再呵斥她,弓著身子起立,轉身走遠了。
“我會聽姑姑的話,明天就與白老頭一同離開蝴蝶谷,去纏情島。”少公子摸了摸鼻子,仰起頭看著自己的凌霄居,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住了這麼長時間的地方,卻不是自己的家。
“君執,你莫要····”君婀見少公子的神情十分落寞,得知他一定是誤解自己的意思了,才要說話,卻又被少公子打斷。
“姑姑,我送你回彩蝶居罷。”少公子的明眸皓齒,卻讓君婀心生愧疚起來。
若不是自己心軟又優柔寡斷,怎會讓君執受燕君的鉗制。可是一想到慕君和君綾,她又對燕君下不了狠心。她依稀記得當初連芷知道她又懷身孕時的欣喜若狂,她不是沒有猶豫過,可是她明白,一個慕君和君綾已經夠了,若是她再讓這一胎生下來,蝴蝶谷怕是要改姓了。
她揉了揉淚眼迷濛的眼睛,緩緩站起身,跟在少公子的身後,走出了凌霄居。
燕地離周地本來就遠,相距纏情島就更遠了。少公子本以為君婀姑姑只是單純地想要支開他,不讓他留在蝴蝶谷,所以才讓白老頭帶他去那麼遠的纏情島,想是一路快馬加鞭,到了纏情島也必定在除夕之後了。
白老頭不知從哪裡得來一隻白身黑尾的獸,這隻獸長的像馬卻不是馬,體型龐大足足有馬的三倍,額間有黑角,長著虎爪,還長著猶如老虎一般的長牙。白老頭告訴少公子,這隻獸的名字叫做駮,是中曲山的神獸,上古三界分開的時候,這吉獸便不再人世出現。至於白老頭是怎樣得到這隻吉獸的,少公子也不想過問,白老頭本身就與九州之人非同類,所以他從哪裡得到了什麼寶貝,少公子也一點都不好奇。
白老頭帶著少公子乘著這隻穿雲而飛的吉獸,行了一日便到了纏情島。
這島上一如既往的還是原來的模樣,許是少公子太久沒有回到纏情島了,見到清河公主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如今周地派出看守在纏情島對面黑崖上的那些耳目都已不見了,想必已經放棄了對清河公主的控制,所以少公子從今往後可隨時來島上見清河公主了。母子相離暫且告一段落,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而纏情島上還有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是花詩姑姑懷了殤的孩子。這一訊息也讓清河公主倍感欣慰。
而那個吃了少公子的毒藥烏支的女孩子已經長成了大姑娘,雖容貌不出眾,卻是清新可人,由於受不了日光,所以膚色蒼白,就連烏髮也參雜著其他的雜色,看上去更是多了幾分清新之感。
這姑娘似乎十分喜歡少公子,自從少公子和白老頭騎著駮,從天而降之後,她就日日跟在少公子的身後。
少公子不願意理她,故意在白日之時走在日光下,姑娘急紅了眼,披著斗篷鍥而不捨地跟在少公子身後,雖說面板沒有受到任何灼傷,可走得急,捂在身上的衣服又多,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浸溼,險些在冬日裡面中暑。
清河公主得知之後,將少公子叫來跟前,訓斥了一頓,這使少公子更討厭起這個姑娘來。
清河公主為姑娘取了名字帛餘,卻沒有給她自己的姓氏。因為覺得帛餘是為少公子擋命的無辜之人,因此對於帛餘也格外寵愛。甚至旁敲側擊地與少公子提起,明裡暗裡想讓帛餘做少公子房中人,使帛餘的後半生有著落。
少公子義正言辭地回絕了,他對清河公主說了自己的想法,帛餘雖是替少公子擋命,可身份來路不明,況且身上還帶著病。少公子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去回報帛餘,但絕不會遵循清河公主這樣的方式。若清河公主執意如此,少公子只當帛餘是鋪路石,不會付出任何真心給她。更何況,他雖落魄了,卻也是周王室的後代,不至於娶個沒有姓氏的女奴。
這是清河公主第一次聽到少公子內心的想法,她震驚於少公子的野心勃勃,害怕他重蹈覆轍她自己的原路,因而苦口婆心地勸說少公子,確使得兩人本就不親密的關係,更加尷尬起來。少公子那時不理解清河公主的與世無爭,也不明白她心裡的歲月靜好。只覺自己在世上寂寥無比,竟沒有同路之人可以攙扶。
他十分沮喪,除夕之後便隻身回到了蔡國的桐花臺。又一年的十五到了,雲遊九州的仁切大師回到清華寺,又要主持一年一度的佛法大會了。作為掛名徒弟的少公子,自然也要回到清華寺去幫忙,尤其先將仁切大師的桐花臺打理好,否則他回來又要埋怨少公子偷懶了吧。
今年十五的桐花臺,沒有去年熱鬧了,想必莊荀和韓子,白老頭三人在莊荀的農莊裡面垂釣,沒有時間再來桐花臺,燕君去了蝴蝶谷,與君婀姑姑的痴纏也讓他抽不開身。只有蔡侯和護國將軍如約而至,與仁切大師一起為蔡國祈福。
少公子與護國將軍叔姜又痛痛快快地比試了一番,比上次左右顧忌不同,這次少公子與叔姜兩人比試的酣暢淋漓,若不是仁切大師讓他們比武時注意他的那棵寶貝桐花樹,他們二人的施展會更好。
仁切大師再次啟程雲遊九州之後,少公子也沒有回蝴蝶谷去,而是又去了終首山。
少公子還沒走到終首山便由頔夜公主的人帶去了春紅館。對於頔夜公主這出其不意的一招,少公子十分好奇。此次的春紅館之行並沒有像最開始那般不堪,少公子被帶去了一間雅舍,裡面瀰漫著茶香,茶案對面的雕花月門上掛著水晶簾,簾後面是一展楠木雀首的箜篌。
少公子跪坐在茶案旁,眯著眼睛等人來。
不過多時,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少公子睜開雙眼,看見頔夜公主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裙正從門口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灰衣女子。灰衣女子低著頭,少公子看不清她的模樣,但從身形上看彷彿是那日在頔夜公主身邊告密的人無異。灰衣女子走到月門之後,跪坐在箜篌旁邊,緩緩地撥弄起琴絃,遂而柔美清澈的音律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