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慧奶奶恍然:“哦...你是擔心你父母的態度?這你倒是可以放心,我這孫女雖然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可要說比別家的女子差,嘿嘿,那可是沒得可能。就算是你們北平,像我家英慧這樣的好女子也是不多見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陷入了巨大幸福中,還是陷入了巨大麻煩中。我畢竟是一名軍人,雖說是一名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軍人,可那也是軍人,戰時的軍人顛沛流離四海為家,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我哪有什麼能力來保全另一個必須要我保全的人?
我糾結著,我患得患失著,不知道該如何來處理這件讓我既驚喜又驚慌的突發事件。
英慧奶奶似乎看得穿我的心思一樣:“這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看著難,做起來就簡單的很。遇到了火焰山,就算你借不來芭蕉扇,那也沒準龍王爺就願意天天給你下雨哩。”
說完了這些話,老太太站起身慢慢往後面走去,嘴裡還嘟囔著:“這丫頭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臉色緋紅的英慧從後面轉了出來,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玉手鐲,臉就越發的紅。英慧坐到了她奶奶坐過的椅子上,只低著頭擺弄著自己衣襟,彷彿這一刻再沒有比她的衣襟更重要的事了。
“那個……其實你都還不瞭解我……”我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沉默。
“我瞭解。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英慧很快速的接過了話頭。
我清了清喉嚨:“英慧,你也知道,我們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也就是說上峰讓我去哪我就得去哪,可能今天在這裡,明天就去了別的地兒,而且不光是這個居無定所,每天都可能是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英慧慌著伸手捂住我的嘴:“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奶奶都說了你是福相,就算上了戰場子彈也會繞著你走,你不要笑,她看人看得很準的哩。”
我苦笑:“奶奶可能這次就看走了眼了,打了四年仗,我還沒見過比我更晦氣的人了。”
英慧:“就算你有過什麼晦氣事,過了今天也就都過去了,奶奶說……奶奶說我們兩個姻緣很配,說我是,是旺夫命……”
一個姑娘家能當著男人說出這樣的話,等於是宣言式的許掉了自己的終身。如果這時候我還假模假式的說些萬萬不可的屁話,那我就真是連人渣都不如了。
民國26年,我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感召下棄筆從戎,四年的軍旅生涯中既見證了日軍的勢如破竹,也見證了我們大好河山的處處淪陷。
我跟隨過不同的部隊,敗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最荒唐的一次是在河北的一個獨立團,我們奉命開拔前線阻擊日軍,剛出城門口整個部隊就散了三分之一。最後都還沒看見日軍的影子,我們這支一千多人的部隊連同團長就已經跑的一乾二淨!
我常常疑心我運即國運,而我會晦氣到天荒地老,直到這個國家被外族完全佔領。
可是就在剛剛,苛刻的命運似乎有了轉變,他給我帶來了不同的東西——一個女孩子把她的終身託付給了我。在英慧深情款款娓娓道來中,我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被融化掉了。
遠處隱約的槍炮聲把我拖回了現實中:“日本人很快就打過來了,新安肯定是守不住的,你們還是去貴陽吧。”
英慧奶奶似乎早已經考慮好了:“我不會走的,我要是走了,這個家也就徹底沒了……英慧,你跟著安長官走吧,我一個老太太,除非小鬼子是真吃人的,不然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老太太很固執,她其實是擔心她的孫子會忽然的回來。她也固執的要求英慧必須離開。
“等打跑了小鬼子你們再回來,三年五載的我還死不了哩。”英慧奶奶笑著寬慰著我們。
英慧的哭泣聲在隆隆的炮聲中更增加了生離死別的意味,可她說服不了奶奶,在奶奶嚴厲要求下開始去收拾隨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