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麼病,拉了一天的血,身上還有化膿。”排長段彪語氣平淡,就像在說一件關於小貓小狗的事:“救護兵說怕有傳染病,建議先燒了再埋。”
十四歲的小邱冬被架到破木頭堆積的架子上,淋上了汽油,然後點燃。熊熊的火焰中,皮肉被燒崩裂的滋拉聲,伴隨著低低的哭泣聲。
我回頭看過去,是毛小豆在哭泣,兩個人同齡又是朝夕相處,這樣場景讓他心碎。
史密斯中尉坐著他的威利斯吉普車從我們面前緩緩經過,我注意到他其實是在看我們這些中國兵在燒什麼東西。當他發現我們是在燒人的屍體時候,立刻不停地在胸前畫著十字架,嘴裡也在禱告著什麼。
這讓我對這個從來和我們毫無交集的美國人有了一絲好感,但是接下來他就讓我的好感蕩然無存。史密斯對我們叫著:“這裡距離倉庫很近,倉庫有很多易燃易爆品,所以拜託你們小心一點!”他說著蹩腳的中文,但是我們還是都聽懂了。
我們一言不發,史密斯聳聳肩對他的司機說著什麼,威利斯吉普車拖著一溜黑煙開走了。
毛小豆跳著腳衝著車尾氣吐著口水:“我呸!洋鬼子沒有一個好東西!”其他丘八們汙言穢語地附和著。
邱冬被安葬在天水河大堤上,這裡已經有了幾十個新增加的墳頭。段彪看了看四周,感慨著:“這地方不錯,有山有水的,風水寶地啊。咱們將來的待遇都還不一定趕得上人家小邱。”
我罵了一句:“烏鴉嘴!”
段彪咧嘴笑了笑,遞給我一支菸:“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還忌諱這個?”
“老段,你原先是在湯玉麟的部隊吧?”
段彪立刻就有些急,霍地站起身:“小安子,你小子是欠抽了吧!”
我吸著煙,揶揄著段彪:“所以說吧,人還是都有些忌諱的。”
段彪是東北人,他原來是熱河某騎兵旅一名准尉。日本人打到了熱河,熱河守將湯玉麟一槍不放逃出熱河,拱手將熱河省讓給了日軍。
退進山海關後,段彪第一次被整編時,人家問他以前哪個部隊的?他照實回答了。對方就嘲諷著:“哦,逃跑將軍的部下。”
至此以後這段經歷就成了段彪的忌諱,為了這個沒少和人打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湯玉麟三個字,這是讓段彪深感恥辱的三個字。
礙於我是他的上司,要不然估計這傢伙早就給我上演全武行了。
“其實,老段你真不必太介意這個,他湯玉麟甘心當縮頭烏龜,又不是你們的錯。難不成東北兵都提不得那位張少帥了?”
“他們都不配是東北人!都是癟犢子!”段彪恨恨地將菸頭用力甩向天水河裡,因為距離太遠,菸頭輕飄飄落向了河灘上。
不遠處的天水河大橋上絡繹不絕行走著拖家帶口的難民,也不知道都是哪裡逃過來的。
“難民這麼多,也就是說明前方又吃了敗仗,我看這新安也是夠嗆能守住了。”我也學著段彪把菸頭用力甩向天水河,可是菸頭隨風飄回來,反而落在我衣服裡。
我手忙腳亂地抖著衣服,段彪哈哈大笑著,丘八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他們的連長像踩了電門一樣蹦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