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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7 天之涯,地之角(中) (1 / 4)

每次詹妮婭來這條街時,她不止是偵察“槍花”,也會去那個把她指引到這兒的麵包房裡轉一轉,跟店裡的員工聊聊天。她懷疑過這家麵包房跟“槍花”一樣暗藏玄機,後來發現是自己多心,但前期投入的偵察時間並非全然無用。比如,她曾得知麵包房的店主有一輛代步用的麵包車,通常就停靠在街角不遠處的公共停車場裡。

她沒空為盜用他人的車輛感到愧疚。事到如今這點小偷小摸真是不值一提了。不過,等她用鑰匙解鎖車門以後,赤拉濱還是提了個有點尖銳的問題:“瞭頭,你有駕照嗎?”

“我會開車。”詹妮婭說。這是她和馬爾科姆瞞著她媽媽幹過的壞事之一。

“這可不合適。而且這裡的交通規則和你老家的也不一樣呀。”

“沒太大區別,我之前觀察過路上的車。”

赤拉濱依舊堅持:“讓我來開吧。”

詹妮婭略作掂量,最終同意了。反正監視開車的司機總比一邊開車一邊監視乘客簡單。她讓赤拉濱坐進駕駛位,自己則坐到他的斜後方。在正式交出鑰匙以前,她還舉起手裡漆黑鋥亮的傢伙,對著赤拉濱的頭比了比,又重複了一遍他們離開“槍花”時說過的話:“別跟我搗蛋好嗎,船長?”

赤拉濱也依然爽快地回答道:“你說了算,瞭頭!”

詹妮婭把槍放低了些。這時某個又冷又疙瘩的東西忽然壓在她的腿上。她低頭瞄了一眼,果然是菲娜從敞開的車門鑽了進來。它像只取暖的貓兒般盤踞在她腿上,尾巴繞著她的手腕,而那雙爬行類的細瞳原本呈現出接近停車場環境的黃褐色,此刻則慢慢變成細密斜紋的墨藍,恰與詹妮婭穿的牛仔褲基調相同。體表膚色的轉變增強了它的隱匿性,但卻不能減少它外貌的兇惡。從普遍的寵物審美來說,它那輪廓嶙峋的頭部與棘刺叢生的下頜都不討喜歡,可看在詹妮婭眼中卻很親切,甚至覺得很安全。

她熟練地撫摸起菲娜的腦袋,用指甲輕輕地抓撓鱗片根部。菲娜眯眼享受的樣子也很像一隻撒嬌的小貓,不過她並沒忘記它實際上是很危險。這兩個月來她時常學點蜥蜴科的知識,甚至把範圍拓展到了麟龍類,想透過各種特徵搞清楚菲娜的具體品種。但就像她老哥態度裡暗示的那樣,詹妮婭最終發現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的粗淺研究只讓她明白了菲娜有多麼不可思議,它那精於變幻的外形、幽靈鬼魅般的行動能力、倒鉤狀的利齒和生效奇快的毒素都是世人前所未見的,足以叫它成為一張克敵制勝的王牌。菲娜的智力也很高,絕不比受過訓練的工作犬差勁——不過,詹妮婭得承認,它還沒聰明到能完全理解人話的地步。她更沒有想過菲娜能夠口吐人言,直到它真的對她說了話。

這樁離奇事發生在她的艱難時刻。在她老哥失蹤數日以後,她對那些以她老哥名義發來的訊息已心生懷疑,然而又無從舉證。當她彷徨不定地縮在床上,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搞錯了的時候,是菲娜悄然溜上她的膝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它那爬行類的面孔難以傳達感情,但詹妮婭認為它是想安慰自己。於是她把它抱起來,任由它伏在她胳膊上,用堅硬多刺的腦袋輕貼她的臉頰。

緊接著她聽到了那個從菲娜身上發出來的聲音。“現在的情況不太對勁,”那個聲音在她耳畔低語,“我想,你應該有所準備。”

詹妮婭差點把這個突然學會說話的小精怪扔出去,但她轉眼就控制住了自己,不止是因為她對菲娜的喜愛,或是害怕遭到應激後的攻擊。實際上,在聽到那個聲音以前,她自己已經有所預感。

“噓,”來自菲娜體內的聲音又悄悄說,“不要發出太響的聲音,你現在待的位置是安全的……這裡沒有攝像頭,但你要小心被自己的手機監聽。有東西正在關注我們。”

那就是“米菲”第一次和她說話的場景。起初,詹妮婭以為它就是菲娜,後來才知曉它們並非一體,至少不是同一個意識。米菲是某種寄宿在菲娜體內而又能獨立思考的生物。詹妮婭曾把它想象成一隻小螞蟻,或是長著嘴的絛蟲,直到她偶然瞧見幾根草莖似的細白管子從菲娜鱗片下伸出來。這一發現使她有點擔心菲娜的健康,不過米菲宣稱自己對宿主是共生無害的,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沒錯。

米菲向詹妮婭透露了許多秘密,卻留給她更多的疑問。它自稱這並非有心隱瞞,只是它被分離出母體的時間太早了——是的,米菲有一個“母體”,曾經就住在她老哥的家裡(她想起了那個內壁總是特別粘膩的魚缸)。正是母體在某個夜晚悄悄把它放進了菲娜的鼻腔內,讓它沿著呼吸道一路爬進宿主體內。那時它輕得就像一根纖毛,因此思考和行動的能力都相當低下,內部儲存的記憶資訊也很有限。母體雖使它獨立,卻不希望它成長,因此一直在周遭環境中釋放資訊素,使它保持在休眠狀態。直到母體離開以後,它才得以藉著菲娜的營養慢慢長大,逐漸理解自己體記憶體儲的資訊到底意味著什麼……換而言之,它開始有了“自我”。

米菲喜歡擁有自我的感覺,但仍很好奇母體去了何處。它已經把體記憶體儲的所有資訊都轉變為了自己的思維記憶,可它被分裂出去時擁有的質量實在太小了,得到的母體資訊也少得可憐。它只知道母體是從某座遙遠的火山來到這塊新棲息地,而帶它來的人正是詹妮婭的老哥。除此以外這裡還有另一個危險的監視者,就居住在她老哥的保險箱裡。

保險箱並沒上鎖,但裡頭的東西被清空了。假如米菲沒有撒謊,那麼保險箱裡的東西可能也跟它的母體一同離開了。它們離開的理由和時機難以揣度,不過詹妮婭很快想到了她老哥失蹤的前一天。那天她剛從“槍花”回來,看見她老哥獨自坐在客廳裡,任由家門大敞。他聲稱是被人甩了,而他當時的樣子也確實像是剛從黑牢裡提出來的死刑犯,因此她才忍著什麼都沒打探。那是個重大的失誤,她居然忘記了她老哥多擅長裝可憐。這個事實細想起來挺彆扭的,但詹妮婭必須承認,她老哥頗有幾分用花言巧語哄得女人同情他的天資。對付這樣的男人就得硬起心腸,實打實地給他臉色才行。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她不止一次地詢問米菲,因為她總覺得米菲並沒把所有情報都告訴她。可無論米菲隱瞞了多少,它的確不知道她老哥的去向,只能提供幾條籠統的線索:在它被分裂出去以前,母體剛聽見她老哥和保險櫃裡的東西談論他們遇到的某個敵人。那個敵人極度危險,並且就在她老哥的身邊。因此,他們決定要一勞永逸。

不管和她老哥商量的傢伙是誰,這個一勞永逸的計劃肯定出了變故,才會導致她老哥一去不返。如果她還想對此做點什麼,就必須非常小心謹慎才行。米菲教會她最好避開所有的攝像頭與麥克風,而她自己則堅持在白天與安東尼·肯特碰頭。因此她和菲娜(當然,還有跟著菲娜的米菲)總是分頭行動,也免得叫路人瞧見她領著只外形可疑的大蜥蜴在市區閒逛。

作為菲娜體內的寄生者,米菲不止能和詹妮婭說話,它也同樣能與菲娜進行思維交流,並且充當兩者間的溝通橋樑。但它會不時向詹妮婭強調,它充其量只是個可靠的翻譯,不能指望它控制菲娜做任何宿主不樂意乾的事,比如絕食或自殺式襲擊。如果它硬要這麼幹,很容易會叫宿主產生神經訊號紊亂,呈現出近似癲癇的症狀。症狀的持續時間和損傷程度要取決於它們之間的對抗有多激烈。

詹妮婭根本沒想傷害菲娜,因此一個翻譯對她就夠用了。有了米菲,她已經可以指揮菲娜作出許多馴獸師夢裡才敢想的事,甚至可以制定專門的戰術計劃。今天凌晨,她趁天黑時開啟窗戶,讓菲娜悄悄溜出家門,提前躲藏到“槍花”附近。她給它和米菲預留了充足的趕路時間,自己則在快到八點時才走出家門。這也不是她頭次這麼幹。隨著她老哥失蹤的時間越來越長,那個嘀嗒不斷的鐘表聲越來越響亮地迴盪在她心頭。她知道自己正在危險水域裡越探越深,因此準備安全繩是必不可少的。

前幾回和安東尼·肯特見面時,詹妮婭常常在小巷裡和菲娜碰頭,再讓它躲進自己的揹包,這樣做最簡單也最穩妥。可就是在昨天,她離開“槍花”時跟幾個路人擦肩而過,不知怎麼,她覺得那些人似乎都特別留意她的揹包。不排除是她自己搞錯了,但米菲總是強調某個東西在監視著她們——它也說不清那具體是個什麼樣的東西,只知道母體留下的資訊警告它要儘量避免被電子裝置偵察到。可想而知,假如詹妮婭帶著個鼓鼓囊囊的揹包在城區內走來走去,再想躲開一切私人或公共攝像頭的監視就太不切實際了,除非她和菲娜能分頭行動。這樣如果她被抓住了,至少菲娜還能在米菲的幫助下做點什麼。

這可能是她去調查洞雲路 206號前最後一次跟安東尼·肯特碰頭,因此她決定要格外小心,確保事情萬無一失。在走進“槍花”以前,她先去了和米菲約定碰頭的小巷,在那個隱蔽的角落裡翻出她網購買來的折迭式禮品包裝盒。那是個金粉閃耀的墨綠色紙盒,表面有防水膜,可以結實到藏在蛋糕內部而不塌壞,原本是為她老哥生日準備的驚喜(或惡作劇道具)。眼下反正已錯過了日子,所以她要用它做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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