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羅彬瀚說。
正要從店裡出來的蔡績站住了。他只朝羅彬瀚春風滿面的臉看了一眼,接著便把邁出去的半隻腳收回來,毅然決然地關上店門。
“幹什麼?”羅彬瀚伸出一隻腳卡住門,手裡也使勁把門往回拽,“我可是客人吶!”
“打烊了!”
“你裡頭還有別人呢!”羅彬瀚嚷道,“別當我沒瞧見人影!”
“不接待!”
“這就是你開店的態度嗎?”羅彬瀚質問道,“我要找你老闆投訴!”
也許這話真起到了效果,也許只是不想驚動店裡的其他人,對方拽門的手鬆懈了。羅彬瀚見縫就鑽了進來,站在走道里整衣服,抹掉從簷邊墜到臉上的雨滴。“這鬼天氣又溼又悶,趕緊來杯冰的。”
蔡績陰惻惻地瞧了他一眼,轉身往櫃檯走。羅彬瀚像背後靈那樣前後腳綴著他,用手戳他的肩膀。“你這樣的服務態度怎麼能賺錢呢?看到客人也沒個笑臉,別人還以為咱們關係不好呢!”
蔡績張開嘴猛吸了口氣,眼看就要準備罵人。但羅彬瀚已經瞥見了店裡的另外兩個客人。“喲!”他首先衝認識的那個打了聲招呼,“你已經好啦?”
紅頭髮的安東尼坐在他往常的位置上,正全心撲在自己的電腦上。聽到羅彬瀚的聲音時他抬起頭,目光無神地亂掃了一圈,然後才說:“啊,是你……嗯,我好了。”然後又埋頭幹自己的去了。
羅彬瀚又用餘光瞥了眼另一個客人。是個年輕女孩,獨自坐在窗邊,頭上戴著耳機,正埋頭用平板讀書。她的側臉依稀有點眼熟,羅彬瀚細想了幾秒,確信自己的確見過她,是初次來這兒的時候,這女孩多看了陳薇幾眼。可能是覺得陳薇的樣子挺特別,但也沒有別的表示,看來她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他倒希望俞曉絨的好奇心也跟她一樣少。
來之前他沒想過店裡還有別人,只好搬了把椅子挨著櫃檯坐下,等這兩個喜好僻靜的客人走了再說。他剛把胳膊搭上櫃臺,蔡績就黑著臉,將臺上所有零碎都從他周圍搬走,然後緊挨著深處的酒櫃,在羅彬瀚胳膊絕對夠不著的位置坐下了。羅彬瀚輕輕吹了兩下口哨,他立刻轉過身,從櫃子底部拿出一本冊子看起來。
“嘿,看什麼呢?”羅彬瀚說著,把腦袋探過去覷那本書。蔡績立刻把冊子用雙手掩蓋住,對著他怒目而視。
“你給我滾出去。”
“我幹嘛要滾出去?你今天早上還叫我留在這兒呢。”
“我是讓你留下來避難的!”蔡績低吼道,“你想找死就滾出去!”
“我不想找死呀。”羅彬瀚依舊悠閒地說,“我晚上來這兒避難,白天出去上班。多健康的生活!”
如果不是後頭還坐著兩個外人,羅彬瀚估計自己可能已經被丟出去了。他觀察著蔡績起伏的胸膛,心想這件事實在古怪——這些帶著影子血的人竟然還在呼吸。難道他們還在繼續把氧氣泵進泵出,讓氧合血紅蛋白跑遍全身?可他們變成影子的時候,身上的血,腦漿,組織液……這些又都去哪兒呢?蔡績會呼吸,周溫行也會。羅得呢?他有點記不清楚了,依稀也是會的。唯獨阿薩巴姆完全不在乎這一套。她真的可以靜得跟個柺杖似的。
他猜想這是因為她就從來沒有做過人,或是任何一種跟生物學講道理的生命。她誕生時起就已經是風的化身。至於蔡績和羅得?他們兩個無疑都是人。至於周溫行,他後悔沒有向荊璜更仔細地打聽過這東西的身世,因為他打心裡覺得這一切都犯不到他。除了一點外頭誰也瞧不上的鄉下財富,他身上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正如李理向他叩問的那樣:動機到底是什麼?在月亮上的花朵開放以前,那東西能從他這兒得到什麼?
他盯著櫃檯邊上的一朵紙花,不由自主地開口說:“我想向你打聽……”
一聲充滿絕望的喊叫打斷了他。羅彬瀚的手痙攣了一下,差點把槍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來。蔡績也在同時猛然抬頭。他們緊張兮兮地瞧見安東尼用雙手捂著臉,電腦螢幕的刺目白光卻照亮了他的面孔,叫人瞧見指縫之間露出兩隻死魚般的眼睛。
“別!別!別!”他崩潰地喊道,“別宕機——”
螢幕的白光陡然變成藍色,把他那張疲倦腫脹的臉照得跟個枉死鬼一樣。旋即連藍光也熄滅了,安東尼張大嘴巴僵在原地,羅彬瀚和蔡績都瞪著他。羅彬瀚先回過神,朝自己腦袋後頭招招手:“他這是正常的嗎?”
“這幾天都有點吧,說他遇到個什麼麻煩。”
“你店裡就允許他這樣嚷嚷嗎?”羅彬瀚問,“我這樣嚷嚷你會不管?你不怕把別的客人嚇跑了?”
蔡績一聲話兒也不應。羅彬瀚撇頭瞄瞄他,見他臉上是副盡力裝出不在乎的神氣。“他就是你最大的客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