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馬爾要的量。”俞慶殊細細挑揀著果實,“他做甜點和果醬用的。你妹妹也喜歡吃這個。”
“我發現她和馬爾都愛吃又冷又酸的東西。”羅彬瀚帶著費解總結道,“酸漿果、冰檸檬片、冷酸奶……為什麼?他們從來都不覺得腸胃難受?”
“別問我。”
“我們去買點辣椒麵混在果醬裡。”羅彬瀚陰險地提議道,“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
俞慶殊又在他額頭打了一下,但接下來他們真的去亞洲超市裡買了好些香料與醬汁。羅彬瀚看出來這很可能是為了一次家庭火鍋宴而準備的——極為奇怪的情形是,俞曉絨並不牴觸火鍋,她會把所有撈出火鍋的食物蘸著冰塊或冰沙吃——或許會是在他離開雷根貝格的前一個晚上吧,他已經錯過了好幾次新年或者聖誕。尤其是當俞慶殊問他想吃點什麼時,羅彬瀚突然有了種狼狽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突然間又被當成了七八歲的小孩。
“我們不是有購物清單嗎?”他佯作鎮定地說,“還有漏掉的東西?”
俞慶殊不再說什麼。她細細端詳他的五官,目光裡蘊著一些沒說出來的話。她不必說出來,可羅彬瀚彷彿已經聽見她這樣說了:你長得可真像。很多人都是這樣說的。南明光就說過。周雨也說過。
“我們該走了。”他說,“還要買點什麼?”
有一小會兒時間,俞慶殊似乎沒聽見他說話,而是沉浸在往日的回憶裡。她看起來顯得有點陌生,成了一個羅彬瀚並不瞭解的人。但很快她便從口袋裡抽出清單,檢查每一個專案。
“差不多了。我們再去給你買身衣服。”
“我的衣服已經夠多了。”
俞慶殊頗為不屑地睨視著他身上的叢林花襯衫。這種揶揄帶有雙重意味,因為儘管衣服穿在羅彬瀚身上,印製的圖案可是馬爾科姆設計的。
有人分擔羞恥使羅彬瀚不至於在此刻臉紅,但他仍然辯稱自己是有正經衣服的。他多得是西裝或嚴肅些的便服,完全沒必要再去那種老式店鋪裡量身定做。最後俞慶殊打消了主意,只給他挑了兩條搭皮鞋用的襪子。
“沒人會盯著我的襪子看的。”羅彬瀚做著無效的抵抗,“他們可能都不知道我穿的什麼褲子。”
“他們只是沒有明著跟你提起。”俞慶殊冷笑著問,“要是你發現你老闆的褲鏈沒拉,你會當著一堆人的面告訴他嗎?”
這真是一個詛咒般的問題。接下來的行程裡羅彬瀚開始不停地回想是否有員工曾用不同尋常的眼神暗示過自己。而等他們走到街上時,他也必須剋制自己不去打量別人的褲子拉鍊。
“至少我是老闆。”他安慰自己說,“沒有人敢嘲笑我。”
“你沒見我和劉玲是怎麼笑話斯蒂格勒的嗎?”俞慶殊尖刻地揭露道,“沒有不談論老闆的員工。”
羅彬瀚哀怨地看著她,想得到一些更積極的鼓勵。俞慶殊只是告訴他甘蔗沒有兩頭甜,然後從袋子裡拿了幾顆醋栗給他。這動作令羅彬瀚想到小學時他曾生過一次病,當俞慶殊來接他去醫院時也是這麼從袋子裡掏出幾顆彩色的糖果。但那其實不是糖,而是某種藥物。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了,或許是周雨說的。周雨從小時候似乎就懂得許多同齡人不瞭解的醫學知識。
他向俞慶殊提起了這件事,問道:“那種藥叫什麼?”
“寶塔糖,驅蟲用的。當時你肚子裡有蛔蟲。”
“我想再買點嚐嚐。”羅彬瀚喃喃地說。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而就像他想的那樣,俞慶殊輕輕地呵斥他:“沒病吃什麼藥!”
“但滋味好像不錯。難道就沒有去掉藥物成分的糖果嗎?”
“就是最普通的糖粉而已。”俞慶殊說,“那時候市面上糖果的花樣少,也怕你吃多了甜的蛀牙。現在誰還吃這個?你要是想吃甜的,等會兒去買個冰淇淋。”
“有道理。”羅彬瀚說,把手掌裡的幾顆醋栗倒進嘴裡。他想象著,回憶著小學時的自己,也是這樣跟著俞慶殊,把裹在糖衣裡的驅蟲藥高高興興地塞進嘴裡。然而那股甜蜜已然隨著時間消散了,他口中縈繞的唯有醋栗酸澀的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