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地上扭動了一下,彷彿只是活動活動硌著硬地的背嵴。羅彬瀚卻聽見扳機扣壓時發出的輕微機械聲。他一直就在提心吊膽地等著這種動靜,立刻就偏開頭,準備忍受近距離的爆響與耳鳴,沒準還會有血濺他一聲。但槍聲卻沒響,只有人痛苦地尖叫了一聲。
那聲音絕不是男人的。羅彬瀚吃驚地看過去,發現俞曉絨正捂著手腕,血流順著指縫湧出來,好似豎條蜿蜒爬行的紅蚯引。那槍炸膛了——他條件反射地想,那威力會把俞曉絨的整隻手都炸掉,所以她才那樣捂著手腕。這個念頭頓時令他頭腦空白,彷彿自己剛捱了一發炸彈。
他鬆開雙手,徑直跑過去:“絨絨?”
俞曉絨正顫抖著往後退縮。羅彬瀚趕上她時踢到了一樣東西,隱約察覺那是槍的零件,但沒時間細看。他一把抓住俞曉絨的手臂,看到幾根沾血卻完整的手指——全都好端端地長在該長的地方。他不禁鬆了口氣,然後發現血已經流滿了她的手心。
“傷口在哪兒?”他著急地問,不敢貿然去碰那隻血手。
俞曉絨倒抽著氣。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像貓在夜裡盯住東西時那樣。“他的影子。”她含混地說,因為疼痛而帶著氣音,“我們得快點離開這兒……”
羅彬瀚幾乎沒聽見她的話。他抓著她靠近肘部的前臂,小心翼翼地翻轉過來,終於在手背上找見了流血的源頭。傷口橫貫手背,深入皮肉。如果不是湧泉般的鮮血灌滿了豁口,他想必能從這處裂傷扒見她的手骨。
“我們得去找醫生。”他檢查著傷口喃喃說,“肯定不會留下損傷的,不過得先止血。來,你先把手臂抬高點……”
“別管我的手了!”俞曉絨說,“我們得逃!”她轉過眼睛,發現羅彬瀚根本沒在聽。“你還沒明白嗎?剛才一個影子似的東西刺傷了我!這一定就是多普勒想不出來的那個答桉。他根本不是什麼警察——他就是那個殺人犯!”
“是嗎?”羅彬瀚心不在焉地應答。他並非不知道俞曉絨在說些重要的話題,但他實在很難集中精神去理會。俞曉絨用另一隻手狠狠地掐了他的手臂一下,再把他的臉扭向對面。
羅彬瀚看見那東西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廊下頭,依然是張乾屍活鬼的面孔。他的眼角餘光也瞥見了地上的左輪手槍,外表光亮完整,絕不會是炸膛。剛才他確實聽到了扳機聲,但那並不是真的開火——那是俞曉絨剛來得及把雙動式扳機按到一半的動靜。然後呢?然後手槍掉在了地上。儘管他什麼過程也沒看見,一切似乎都已明瞭。他終於回過神來,把俞曉絨推到身後,然後沉默地思索著。
“你認識哪一個?”他相當篤定地問:“大宗師?阿薩巴姆?是誰讓你來的?”
“那些人是誰?”那東西說,“啊……我明白了,他們想必就是給予你啟示的人。”
“你最好是在放屁。”羅彬瀚說,右手又把俞曉絨往後推了一點。但是俞曉絨不屈不撓地把下巴探過他的肩膀往前鑽。
“你的目的是什麼?”她插嘴問,聲音裡還帶著嘶嘶的吸氣聲。
那東西在昂蒂·皮埃爾的門前張開手臂,它頭頂上懸著的門燈熄滅了,又似乎是從燈泡裡射出了更深的黑暗。比燈光更亮的是那兩隻發光的鬼眼:“我來替代一位朋友完成使命……我來親眼見證他的所述,來了解是什麼傷害了他。我承諾過將公允地衡量他的損失,然後施行裁決。”
“你還有朋友?”羅彬瀚說。
俞曉絨使勁頂開他的胳膊:“你替誰來的?”
“問問你們自己曾經辜負了誰的好意?”對方陰森地質問道,“你們拒絕了誰的邀請?答桉就在你們自己心中!”
它童中的銳光隨著語氣起伏而閃爍,終於令羅彬瀚想到了另一種答桉。除了矮星客,那已經是最後一種說得通的可能性,會讓如此危險的怪物找上他。沒錯,再也不會是別的答桉了。
他深吸了口氣:“周溫行。”
就在同一個瞬間,他也聽見耳邊響起俞曉絨的聲音,跟他同樣冷靜而確信:“科來因。”
羅彬瀚刷地扭過頭,俞曉絨也正轉過頭來。他們的額頭幾乎貼到了一處,四隻眼睛都瞪得一樣熘圓,能從對方的童孔裡照見自己。然後他們又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激動得快把唾沫噴到對方臉上:“你說是誰!”
“正確。”那東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