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個白衣黑髮約摸十五六的少年正坐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晃盪著兩條腿,聽到動靜他很快地把臉轉過來。這眉眼如畫的少年在看到來人後咧嘴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明媚清亮得就連透過窗欞溶進來的金陽也黯然失色。
輕巧地從桌上躍下,他如瀑的長髮泉瀉般直懸到腳踝。蹭到老人面前看了一眼竹箕裡的甘蔗,他繼而抬起頭,一雙含笑的眼明亮若有光。
“我們阿籬又給我弄到甘蔗了,哎喲我真是愛死你了!”
少年一出口我就愣了一下:總覺得,他這對長輩說話的方式有點……
“別鬧。”阿籬佯怒地說了他一句,但語氣裡是無法掩飾的寵溺。
“阿籬,今天沒叫我陪你,出去時可有不小心摔倒?”少年盪漾著笑意的聲音裡聽不出幾分關切,幾分玩笑。
阿籬輕笑:“我這老婆子就算眼瞎了,走過千遍的路還是不會出岔子的。”
什麼?她那一雙氤氳著水汽的眼睛竟是瞎的?剛剛她對著我笑的時候我竟是一點也未察覺。
“好了,你也消停會兒,家裡有客。”阿籬轉過身來對我報以歉意的一笑。“對不起啊姑娘,這兒沒什麼好茶,就只有最普通的茶葉。”
“沒關係,不必麻煩。”
“怎麼行?”阿籬笑著離開了。
轉眼間只剩我和那少年,適才還熱絡的氣氛驀地消弭。
他啃著手中的甘蔗,半垂的眼裡退去了暖意,只餘疏離和傲慢。而此時安靜的空氣中,我漸漸聞到一味奇異的冷香,幽渺,卻撩人。
半晌他才開口,語氣冷淡:“瞿墨讓你來的?”
起初便能感應到他身上流轉的蔚然仙氣,如今從他稱呼瞿墨的方式來看品階自是低不了……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愛黏長輩的孩子。
“嗯,”我掏出袖中的白玉環,“是這個東西吧。”
他分出一隻握著甘蔗的手理所當然地朝我伸過來。我沒說什麼,將白玉環交到他手裡。
他拿過去對著光瞧了瞧,收好後便毫不客氣道:“你可以走了。”
面對這道直截了當的逐客令我權當沒聽見:“我需要確定自己是不是送對了人。”
他聞言瞥了我一眼,一邊嘴角微微揚起:“沒送錯,我就是馮霜。”
幾束淡淡的陽光下他全身兀地透出一股涼意,面上當即像被刺了一般,我下意識地側了側臉。待重新看向他時,只見他雪白的袖上不知何時停了一隻體形頗大的飛蟲,而他本人此刻臉朝著窗外並未察覺。
我走過去伸手剛要觸到他的袖子,他卻忽然警覺地反身過來將袖子重重一抽——
蟲子當即飛走。混亂間我不小心碰到了他寬大衣袖下的手臂。
一瞬間只覺幾近要凍傷人的寒意自指尖飛快向上躥,所經之處體內溫熱的血液驟然變冷……幸而它的勁道止在了肩處,而即便如此我也覺得自己整條手臂凍得都快要失去知覺了——
這是怎樣一種冰寒徹骨啊。
“別隨便碰我!”馮霜猛地退後兩步,將身後幾件器物也給撞了下來。
噼裡啪啦砰砰!
此刻他眼裡洶湧的情緒就像碧波大海上突然掀起的風浪,之前漂浮的晴光盡數被撕得粉碎。
……他這是怎麼了?僅僅只是碰了一下而已,而且我的損失比較大不是麼,為何倒是他看起來如此暴怒?不過從他防備的姿態來看,除了顯露無疑的尖銳之外似乎還有隱藏在表面下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