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橘紅色禮服的劇場經理面色蒼白,在過道里艱難地挪動腳步。另一個帶舞會面具的男人搭著他的肩膀,在經理低聲的指示下朝著劇場的方向走去。
經理的行為在路人眼中多少有點奇怪,卻也不是無法理解。都會劇院的方方面面有二十幾位經理,但當下在蓋盧廳裡上演的劇目卻是由他負責的《蓋勒茲的薄暮》,忽然興起想親自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有些熟絡的員工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並且觀察他身邊戴舞會面具的男人。凱恩自然地稱呼每個人的名字,並且微笑著委婉拒絕。
異常已經悄然降臨,只是這裡沒人察覺到。
蛇纏樹聯通了他的前世往生,所有記憶也隨之合併。柯林扶著的人是來自林地的祭司凱恩,也的確還是那位在劇院工作的經理。他們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進入了蓋盧廳,林地劇目專用的舞臺,或者說,樹冠聖靈的祭壇。無知的侍者表現得格外貼心,甚至遞上了貴客專用的手巾和精緻的單筒望遠鏡。
柯林靠在柔軟的天鵝絨座椅上,甚至閉上了眼睛,靜心等待混亂的到來。
歷代的公國安全部門為樹冠聖靈設定了完美的十道限制,在五年前此事由溫特主持,如今則是猛獁在負責。
此事為公國的最高機密,程度甚至高於刺殺埃德蒙德家族成員的“瓦努斯將軍復活儀式”。但祭司凱恩,卻不知從何處獲知了其中的前六道。
第一道門阻擋所有生者。
第二道門阻擋所有死者。
第三道門阻擋所有雄性。
第四道門阻擋所有雌性。
第五道門,只有洞徹世事的老人能夠看破。
第六道門,只有天性未失的孩童才會察覺。
這是世上最完美的限制,因為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單獨的靈魂能透過那些成對的門扉。除非它既是生者又是死者;即是雄性又是雌性;既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又是朝陽初升的孩童。
但擁有七重面具的凱恩,卻已經了無痕跡地穿過了前六道門。
如今柯林才真正明白那具沒有傷口的屍體的作用——他死於第一道死者之門。凱恩在觸發咒殺後便以死者的身份透過,並且立刻復活,從而又經過了第二道生者之門。
然後,他成為女人。又接著成為老人,成為孩童,直到此刻。
守衛樹冠聖靈的禁制,被凱恩的蛇纏樹不疾不緩地破解了六層。原來他的侵入早已開始,軌跡就像一條蜿蜒的蛇。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他無聲地攀向了被幽禁在樹冠上的白鴿。
風笛和小豎琴的聲音在舞臺上平緩簡單地迴旋。是一支哀婉空靈的小調,沒有什麼技巧高超的裝飾音,卻虛幻而迷離,彷彿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林海大地的天低雲暗,山寂水清。
在柯林他們進來的時候,《蓋勒茲的薄暮》已經出演到一半,出乎意料的,這竟然是一個講述林地人保衛故鄉的故事。作者正是凱恩轉生的劇場經理。他在此世是一個安赫人,從未去過林地的他,卻異常同情蓋勒茲人在一世紀的反抗。所以訴諸筆端在故事裡將林地的男人,婦女,甚至孩子都塑造成了悲劇英雄,就彷彿親身所見。
他寫下的臺詞看似尋常,卻縈繞著飄渺曠遠的哀愁,以及哀慼之下,對安赫人深深的憤恨。
第二幕才剛剛開始,現場已經有不少觀眾被那詩意的情緒所感染,即使他們都是受譴責的物件。柯林甚至還看到,不遠處有人在偷偷地開始抹眼淚,彷彿這些情緒已經超越國別,喚起了人們內心深處最本真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