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想,果然和噩夢裡的於廣春兒子不一樣。
於妻走了出來,給少年介紹道:“這是你爸爸同事,你叫人家柳哥吧——大學生,去年畢業的,就比你大四、五歲。對吧,小柳?”
柳煜點點頭。
少年尷尬地叫了一聲“柳哥”,視線掃過桌上的水果羹,似乎想說什麼。
於妻從廚房裡又端出一碗水果羹來,塞給少年,“你回房間吃吧。早點做完,早點休息。”
柳煜後知後覺,看著少年回房間,才問道:“我這是不是吃了小於的……我還沒動過。”
“沒事兒。這是老於的。他今天晚上也吃不了了。”於妻笑了笑,“他是沾了兒子的光。不然我才懶得給他做呢。你快吃吧,別冷掉了。”
柳煜捧住了溫熱的瓷碗,慢慢吃了起來。
於妻在餐桌邊坐下,絮絮叨叨地低聲講話,語氣有些像於廣春,又有些像是隔壁辦公室裡的中年婦女,很關心柳煜的感情生活。
柳煜略感尷尬,視線不自然地移動,掃到了客廳裡擁擠的幾個玻璃櫃。
於妻回頭看看客廳,驕傲地笑道:“那是小孩的獎狀、獎盃,還有他的書。他買了好多書。給他的零用錢都用來買書了。那些書他都看過的,還做筆記,寫讀書報告。那兩個櫃子都是他的東西。他房間裡還有。他就喜歡弄這些。我和老於也看不懂。他喜歡就好。”
“聽於哥講過。他很厲害,成績很好。”
“成績就那樣。語文不怎麼好。以前讓他好好學,他不聽,現在急了。”於妻笑起來,又有些苦惱地蹙眉,“還好,他現在自己知道了。每天覆習到十二點,早上六點多起來,也不叫辛苦。不像老於,加班幾天就唉聲嘆氣的,還吵著他複習。”
於妻說到此,又對柳煜道歉起來。
柳煜沒有說客套話。他想到了那場噩夢,想的起了噩夢前於廣春似醉非醉的抱怨。
少年再次開了門,端著空碗出來了。他禮貌地跟柳煜打了聲招呼,又安安靜靜地回了房間。
柳煜看到了他神采奕奕的稚氣臉龐。不知道那是少年人精力充沛,而如此精神,還是因為他在做自己喜歡的、嚮往的事情,在追逐夢想,才這樣充滿了動力。
柳煜有些失神。
於妻收了兒子和柳煜的空碗,又進臥室看了看於廣春的情況。
“老於看來是醒不過來了。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小柳。明天讓他自己跟你道謝。你住哪兒的?我幫你叫車吧。哎喲,你是打車送老於回來的吧?我把車費給你……”於妻一拍額頭,歉意地說道。
柳煜拒絕了,“真不用了,嫂子,也沒幾個錢。於哥平時就很照顧我。”他頓了頓。這句話脫口而出,卻也是真心實意。他接著道:“我不打擾你們了。你不用送了。”
柳煜和於妻再三客氣,才出了於家。
他下了樓,走出幾步後,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棟樓。
有幾扇窗戶還亮著燈,柳煜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於家的窗。
柳煜收回了視線,踏出腳步後,就只聽到自己的步伐聲。周圍很安靜,就像是於家一樣。於妻就是嘴巴不停,那音量也是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到屋子裡的少年。
柳煜忽然間想起來,他高三那年家裡也是這樣安靜的。他那時候起早貪黑,和於廣春的兒子一樣,並不覺得辛苦。每做出一道題,每拿到一個好分數,他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發了工資一樣開心。
柳煜想到此,笑出了聲。
幽靜的小區裡他的笑聲突兀響起,又突兀消失,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