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氏陪著長公主說話的時間裡,雲蘿不但把院子收拾了出來,佈置好起居物件,連晚飯也一併做好了。
當然不是她親手做的,雖然她自己並不在意親自下廚作羹湯,就怕其他人吃不下去,白白浪費她的一番心意。
虎頭叫人回家去說一聲,然後也不客氣的留在這邊,打算吃了晚飯再走。
在蘭香領著人到灶房忙碌的時候,幾個人一起蹲在院子裡,總算是給雲蘿把爹為何受傷的疑問解答了。
事情的起因還在虎頭。
或許再往前追溯,鄭豐谷越過越好,去年還一家人到京城去住了半年,見了大世面,回來時便是女婿高中進士,轉眼就要去當官了,這件事也在有些人的心裡埋下了一顆名為羨慕嫉妒恨的種子。
但主要還在虎頭的身上。
親侄子比不上女婿,咬咬牙也就認下了,但是當發現隔房的堂侄子都比親侄子更親近更佔便宜更有出息的時候,鄭豐年對他二弟一家的不滿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虎頭回來時,雖然不如栓子金榜題名、衣錦還鄉時的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就連知府大人都送上了賀禮,縣太爺更是親自到場恭賀,但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幾十衛兵,帶著一身的功勳和帝王賞賜,卻是另一種獨屬於武將的威風榮耀。
鄭二福看到大孫子完完整整的回來了,沒有缺胳膊也沒有斷腿,身上哪哪都沒有少,還果真如他離開前所說的,建功立業,短短三年就成了一個將軍,一高興就擺開陣仗,親自去請算命的先生挑了個好日子,然後在那天請來戲班子,設了三天的流水宴,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都跟著沾了喜氣,比過年還熱鬧。
鄉親們紛紛感嘆,今年真是個好年景,上半年李寶根家的栓子考了進士,設宴搭戲臺子,然後被鄉親們歡歡喜喜的送出去當官了。下半年,鄭豐慶家的虎頭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八面的回來了,從一個鄉下小子變成了將軍,又是設宴搭戲臺子。
如此輪番上演,真是把過年過節的風頭都給蓋過去了。
白水村曾經最有出息的秀才相公鄭豐年看著這些與他家有關又彷彿無關的熱鬧,心裡沒滋味極了。想想就連其他鄉親家裡的日子也越過越好,而他卻連鎮上教書的工作都丟了,中舉更是遙遙無期,兒子……兒子也不爭氣,娶個兒媳婦還天天鬧騰沒一刻安生的,心中煩悶就多喝了幾杯,又說了幾句不大中聽的酸話。
大喜的日子,鄭豐慶不跟他計較,鄭二福聽了個耳風也沒放在心上。
有人羨慕說酸話,那說明自家的日子過得好啊,應該高興!
誰料,鄭豐年見無人制止,鄭豐慶也是一副聽見了當做沒聽見的樣子,心裡說不上是暢快還是越發憋悶,酒一杯接著一杯的灌進肚子裡,說話也越來越放肆難聽。
終於,坐他附近的村民忍不住懟了他兩句。
這就像是一點火星,瞬間引爆了鄭豐年胸口的憋屈憤懣,仗著醉酒,拋開一身讀書人的斯文,與那人對罵了起來。
旁邊的人看不過眼,從勸架到忍不住也加入到爭吵之中。
鄭豐年這麼多年的書不是白讀的,這麼多年的教書先生也不是白當的,一人舌戰眾鄉親仍遊刃有餘,把這些沒讀過什麼書,笨嘴訥舌的漢子氣得擼起袖子就要揍他。
說到這裡的時候,鄭嘟嘟的眼睛鋥光發亮,揮舞著兩隻胖胳膊,又語帶可惜的說道:“那麼多人都吵不過大伯,可惜我沒有看見,早幾天回家就好了。娘說,讀書還是很有用的,連吵架都比別人厲害。”
此事其實就發生在不久前,虎頭雖比他們要早一個多月回家,但挑日子、搭戲臺子、酒宴前的各種準備,還有邀請各路親朋好友都是要花費時間的。
文彬對著他的腦殼拍了一巴掌,在虎頭的“哈哈”嘲笑聲中,繼續跟雲蘿講述當日的事情。
鄭豐年與人越吵越厲害,眼看著就升級到了動手推搡的程度,鄭豐慶這個主人家,鄭豐谷這些當兄弟的自然不能再眼睜睜看著,紛紛擠進去想要把人拉扯開。
但人怒氣上了頭就容易衝動,也不是誰嘴上勸說兩句就能冷靜下來的,鄭豐谷就是在勸架的過程中被人推了一把。
其實也沒有特別用力,就是人在爭吵的時候隨手一推,鄭豐谷被人群擠攘著沒有站穩便往後退了兩步,一腳踩進了院子邊沿的排水溝裡。
他當時都沒感覺,一心都在勸架上面,事後才感覺腳脖子疼得厲害,掀起褲管一看,都紅腫了一圈,連忙請來六叔一看,說是崴了,傷了筋,需得仔細養上兩三個月才能好。
當日酒席上受傷的不止他一人,還有食肆隔壁的李寶生在推搡中摔倒在地,手按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血流了一大碗,直到現在都沒有到作坊裡去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