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到越州城的第四天,衛氏宗族開了祠堂,長公主帶著雲蘿一起進祠堂祭祖,之後又接受了族人的拜見,再然後,出了祠堂,才是景玥與衛家族人的見面。
這一場祭拜和幾番拜見,從清晨太陽初升的時辰持續到了將近正午,宗族的宴席已開,連擺了三天才罷休。
這三天的席面,吃得雲蘿都感覺到了乏累,從早到晚幾乎時刻都要與人應酬,雖都是血脈相連的族人,但她還是從內心深處感覺到了疲乏和不喜歡。
她還見到了當初剛回衛家時,鬧了些不愉快的旁支八房的幾人,如今在她面前卻皆都如鵪鶉一般,就連看她一眼都顯得小心翼翼。
雲蘿不是小氣的人,對當初的那點不愉快其實從沒有真正放在心上,要不是身邊的蘭香提醒,她甚至都沒有把八房的這些人全認出來,反倒是景玥對這些當初曾欺負和意圖欺負雲蘿的人印象深刻。
但他此次是以衛家未來女婿的身份來拜訪衛氏族人的,總不至於為了這幾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坑害自己,頂多在送禮的時候略有差別。
而這點差別,也足夠讓八房的人難受了。
歇了兩天,臘月初六的早上,長公主喬裝一番,打扮成一個尋常富貴太太的模樣,拜別老夫人後,就乘著馬車悄悄的出城了。
前日剛下了一場雪,積了三寸厚,但是經過昨日一天的曝曬,除了背陰處的積雪,其他地方都已經融化得差不多,官道上一片泥濘。
長公主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她二十年前來江南也不是冬日,積雪落下才一天就融化了這樣的事情只存在駙馬曾經跟她敘說的故事裡。
因此,雖滿地泥濘不好走,馬車顛簸,車輪還陷進了泥坑裡出不來,這些都沒有影響到她的好心情,下馬車等在路邊的時候,她還興致勃勃的指揮侍衛們如何把車輪子從泥坑裡拉出來。
雲蘿見她玩得高興,就束手站在旁邊,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免得壞了她家公主孃的興致。
終於把馬車從坑裡拉出來,站在路邊的雲蘿等人也免不了被濺了些泥點子,簡單清理之後再度登上馬車,羅橋又帶了幾個人從路邊找來一些大小不等的碎石頭,簡單的把路中間的坑給填平了。
馬車繼續晃悠悠的往前走,走得很慢,四面門窗全部掀開也沒有感覺到疾風撲面,反而被太陽曬得熱乎乎的。
長公主看到了遠處的青山,近處的綠草,零星的甚至還能看見幾朵野花在路邊開放,不由對雲蘿感嘆道:“以前聽你爹說,江南的冬日也不缺生機,抬頭四顧皆是一片蔥翠,尚無法想象是個怎樣的場景,如今才終於看見了。”
她指著路邊不遠處的地裡,一個正彎腰掐菜的婦人,又說道:“你爹以前說,江南的冬日也不缺菜吃,此次來了江南之後我才相信,看這地裡鬱鬱蔥蔥的一大片,缺什麼也缺不了菜。”
雲蘿看了眼後,對她說:“這是紫雲英,又叫翹搖,但百姓們多叫它草子,秋收後把種子撒在田裡,現在不過才剛剛開始抽穗發芽,但也是最鮮嫩的時候,掐了嫩芽,涼拌、放湯、清炒、蒸煮都可以吃,城裡集市上還有人捆成一束一束的販賣。等過些時候,它會開出紫白相間的小花,到時候一眼望去,整個田野都是小花的顏色,娘若有興致,我到時候再陪您來看。”
“好。”長公主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隨之看著外面整片的蔥綠若有所思,“我之前似乎聽誰說起過此物。”
景玥策馬,始終護在馬車旁邊,也將馬車內母女兩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此時便側頭說道:“等到春耕時節犁地時,把草子連根翻到泥土下面,能使土地變得肥沃。這草子在最初,還是阿蘿從野外一點一點收集起來的,良田種草,曾被村民非議了許久,如今倒是幾乎整個江南的田地上都會在秋收後撒上種子了。”
這些種子,就是從白水村一點點流出來的。
經這麼一提醒,長公主也想起了此事,“種草肥地,江南這邊的土地連年豐收,糧食逐年增產,你舅舅還曾與我感嘆過,可惜這草只能在南邊種植。”
她的閨女做了許多利國利民的大事,卻幾乎所有人都把她的功勞給淡化了,其中也包括她這個當母親的。
長公主看著一臉平靜得彷彿這些事情皆與她無關的雲蘿,不由伸手摸了下她的臉,卻並沒有說回頭要給她請功之類的話。
一路遊玩,馬車走得堪比龜爬,當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們才走出了不到三十里路。
找了一家客棧住宿一晚,日次等到日上三竿才再次啟程。
如此慢悠悠的,尋常最多兩天的路程,他們卻直到第五天的傍晚才終於看見白水村的影子。
是的,長公主此行是特意來看雲蘿從小長大的小山村的。
白水村三面環山,一面繞水,從村口到河岸,以及周圍環繞的一大片都是良田,如今雖是寒冬臘月,山林農田卻皆不荒蕪,鬱鬱蔥蔥的十分鮮活。
路邊菜地裡,一個婦人正撅著屁股在拔菜苗,身旁的竹籃子裡已經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大半籃芽苗菜。
聽到馬蹄車輪聲,她抬頭隨意的看了一眼就又埋下頭去,一棵菜苗還沒有拔起,她又忽然猛的抬起頭來,盯著那逐漸靠近的,與她平常見到的不大一樣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