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添亂
劉氏小心的撫摸著放在桌子上的兩匹細棉布料子,神色中帶著幾分不安,對身旁的鄭豐谷說道:“照理來說,該是我們做小輩的孝敬姑母,咋的反倒收了姑母這麼貴重的禮?”
這是剛才在上房相互見面問候之後,鄭七巧送給鄭豐谷和劉氏這個侄兒媳婦的見面禮之一,還說路上被耽擱了好些日子,來的匆忙,原先準備好的東西都被落在了後面沒有能帶上,就先在鎮上隨便挑了幾樣來給小輩做見面禮。
其實單只是兩匹細棉布的料子就已經把劉氏和吳氏這兩個沒見過啥世面的鄉下侄媳婦給鎮住了,鄉下人送禮大都是扯上幾尺粗布,可從來沒有扛上一整匹布出來送人的,還是整整兩匹細棉布。
而除了這兩匹布之外,侄孫輩的還另有見面禮,雲蘿姐妹幾個每人一對不同花色的銀丁香,文彬虎頭他們則是筆墨玩具和吃食。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鄭七巧將給侄孫的四份禮全擺了出來讓在家的虎頭、鄭文浩和文彬先挑,虎頭挑了玩具,鄭文浩在玩具和吃食之間猶豫了下,最終選了幾盒糕點,文彬卻從剩下的精巧玩具和筆墨中選了筆墨。
其實這原本是給鄭文傑這個讀書人準備的。
鄭七巧都不由得愣了下,據她所知,侄孫中似乎只有長孫鄭文傑在讀書,而以她對兄嫂的瞭解,應該不會再送另一個孫子去讀書才對。
畢竟就這麼點家產,還略有點偏心。
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得知文彬已經背完了《千字文》,正在學《蒙求》,過些時候還要去學堂讀書的時候,更是驚訝極了,後來才得知,她大哥家的這幾個侄兒剛剛分了家。
此時,晚飯畢,鄭七巧跟著趙老太太去了二房,說是要陪著老孃說些悄悄話,而袁承則跟著去二舅公家轉了一圈之後又跟著鄭大福回來這邊,暫住在東廂,鄭文浩則被挪到了老兩口的屋裡。
鄭豐谷安撫著劉氏,其實他也沒想到姑母出手竟然這樣大方。
“姑母他們當年是因為在家鄉過不下去了,才會背井離鄉去投靠親戚的。”所以這些年來,雖然在偶爾的通訊中說他們一切安好,但這邊的人卻總在潛意識裡認為他們日子艱難。
這些事情劉氏卻是並不瞭解的,畢竟是一門好多年才能通一次信的親戚,就算有書信過來也都在長輩那兒,並沒人會來跟她一個兒媳婦談論這些事情。
鄭豐谷見屋裡的幾人都滿臉好奇,斟酌了下語言後說道:“我也只是聽你們爺爺偶爾說起,說是在許多年前,袁家的一個老爺在京城當大官,當時咱越州府的知府大人就是你們姑丈的親爺爺,不過後來,在京城的那位老爺壞了事,牽連到整個家族。你們太婆從小就被賣進袁家當丫鬟,那時候已經是袁家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少奶奶仁善,得知風聲之後就先一步把身邊的幾個丫鬟都給放了出來,你們太婆才能回到家鄉,之後嫁給了你們的太公。那位少奶奶就是你們姑丈的親孃。”
停頓了會兒,似乎在進一步組織語言,“袁家被抄家,不過除了幾位老爺少爺,其他的人好歹保住了性命,也沒有流落到那不乾淨的地方去,只是被貶為了庶民,日子很不好過,你們太婆就時常接濟他們。後來,也不知咋的,那位少奶奶看中了你們姑婆,求了去當兒媳婦,沒過幾年,又帶著一大家子離開江南,說是投奔她兄弟去了。”
說到這兒,鄭豐谷不由得感嘆了一句:“這一走就是好幾十年,中間也沒啥聯絡,都以為這輩子怕是再見不著面了。”
劉氏也跟著感嘆了一句:“真沒想到,承哥兒的先祖竟是當過大官的,難怪看著就跟咱不一樣。”
雲蘿也暗暗的點頭,這位袁承表哥雖然一身青衣布衫,但即便是在嬉笑之時都有著區別於常人的風姿,似乎每一個動作都有固定的刻板。
這不是世代貧農的人家能夠教養出來的。
不只是鄭豐谷這屋裡,家中的其他人,甚至是外面村子裡的其他人家,也有許多正在津津有味的談論今日回來的鄭七巧。
鄭二福家裡人雖散去各自歇息,但東屋卻仍亮著燈,趙老太太和鄭七巧坐在床頭,蓋著同一床薄被,拉著手敘說著離別的那二十多年。
“你婆婆可還在?”
“婆婆故去已經有三年了。”
趙老太太一時間臉色有些暗淡,雖有預料,但當真聽說還是忍不住有些傷感,“唉,這一個一個的也都老了,她比我還要小兩年呢。”
鄭七巧跟著嘆了一聲,說道:“婆婆她這輩子過得太辛苦了。投奔舅父之後日子雖是一點點好了起來,可操勞的都是她老人家,後來又跟舅母鬧了些不愉快,跟舅家的往來也就漸漸少了。她老人家性子要強,又要打點家業,又要教導兒孫,一心盼望著子孫後輩能有起復之日。”
趙老太太拍著她的手,說道:“她年輕時就是個心氣兒高的,出身又顯貴,後來遭了大難都沒能讓她彎下腰來。”
鄭七巧也點頭,“可不。當年被朝廷問罪,貶為庶民、三代不得入朝,她卻始終不肯放下對兒孫的教導,直到承哥兒出生,她更是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到了他的身上,到閉眼之前都念念不忘要承哥兒好好唸書。”
到袁承這兒,正好過了三代,有資格科舉入仕了。
母女兩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夜的話,一直說到兩人都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