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每天早晚都要花錢吃飯,雖儘量的儉省了,也得花出好幾文錢。如果能從家裡帶來米糧,偶爾出來打個牙祭,確實能省下大半的開銷。
雲蘿也明白他們的心思,但她還是搖頭說道:“大管事不會答應的。作坊裡到處都是柴火油脂,稍微有一點火星就會著起來,怎麼能由著夥計在裡面開火做飯?”
“我……我們會小心的。”
雲蘿依然搖頭,說說會小心有什麼用?那麼多夥計,總有不仔細的人,總有不小心的時候,而一旦真燒了起來,這時候又沒有消防車,憑著夥計和周圍村民的人力來救火,怕是要涼涼。
白天做工的時候,那是有管事和守衛死死盯著的,可總不能讓他們再去死死的盯著夥計們下工後開火做飯吧?
幾人面面相覷,不禁有些失望,不過倒也沒有為難雲蘿,告了聲罪就退後去灶前盛飯了。
說是飯,其實就是黏糊糊的一鍋稠粥,每人盛上一大碗,就著自帶的鹹菜乾菜迅速的扒拉了下去。
飽是肯定吃不飽的,不過是墊個肚子讓晚上好睡一些,不然休息不好,明天干活的時候出了差錯,是要扣工錢的。
雲蘿想到了早上從沒有賣剩下過的大饅頭,一文錢一大個,雖味道寡淡比不上肉包子,卻最頂飽,也最受這些遠離家鄉父母妻兒的夥計們歡迎。
喝過粥,他們幫忙把食肆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又一起把門板一塊塊的鑲進門框裡,只留最後一塊的時候才告辭離去,而云蘿也在屋裡上了最後一塊門板,落閂,轉身從小門進了院子。
空氣中都飄揚著芒刺粉塵,篩乾淨葉子和秸稈的穀子被重新裝進籮筐裡面,等待明天擔到曬場上去曝曬。
新鮮的穀子過了一個日頭,就能多堆放好些天,曝曬的場地有限,他們基本都是把前一天收割回來的穀子先曝曬一天,散散潮氣。
每逢收穫季節,不僅僅是曬場裡曬滿了糧食,但凡是能被太陽曬到的空曠平坦地上都會被攤上竹簟來曬穀子,比如院子裡、家門口、河邊石壩上。
“剛才遇到陳阿嬸,跟我說她家兩畝田的穀子曬了幾個日頭都差不多曬好了,空下來幾塊簟讓我明兒過去拉到田裡,這邊穀子打下來,那邊就能直接攤開晾著。”坐在飯桌前,鄭豐谷突然說道。
他口中的這個陳阿嬸就是栓子的祖母。
秋收的田跟夏收的不大一樣,夏收時除非遇到乾旱,不然田裡都積著水,這邊收割,那邊把泥土翻一翻就能馬上插秧種下新一茬的稻子。秋收時的田卻都乾透了,收割後的稻茬子不平整就在簟下面墊上一層稻草,也能曬穀子。
唯一的缺點就是田地在村子的外面,走過去還有些距離,又是零零散散的並不是所有的田都在同一個地方,對大部分沒有車架的百姓來說每天來來回回的還要多扛幾卷竹簟很不方便,倒不如穀子挑回家,去曬場或者家附近的平坦地上攤曬。
可雲蘿家的田多,又有牛車拉送,跟場地相比,更缺竹簟。
劉氏盛了結結實實的一大碗米飯遞給他,說:“這可要多謝阿嬸了,現在家家戶戶的簟都只有不夠用的。”
文彬卻關心另一件事,“爹,你請到幫我們割稻的人了嗎?”
鄭豐谷接過飯碗先狠扒了兩口,才說道:“西邊癩子家就四五畝田地,早就把穀子全收回來了,他家二郎三郎在作坊做工沒空閒,我就請了大郎和四郎明天來田裡幫忙。”
村西頭的癩子是個四十多歲的老鰥夫,拖著大大小小四個兒子,五個漢子縮在總共也才三間的破茅草屋裡,靠著三畝薄田和偶爾去鎮上打個短工勉強度日,常常是吃了上頓就沒下頓,家裡窮得連叮噹都不會響。
不過這三年來,隨著他中間兩個兒子在作坊做工,日子倒是好過了許多,還零零碎碎的置辦了二畝中下等水田,又給因為窮而一直娶不著媳婦的大郎娶了個再嫁的寡婦。
劉氏忽然看了身旁的妹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次日天剛矇矇亮,鄭豐谷趕著牛車先去栓子家拉幾塊竹簟,劉氏則帶著雲蘿先去了今日要收割的那口田。
母女兩挑著近路穿梭在各家田埂上,附近稀稀拉拉的也有了些早起出來收割的鄉親,清晨的田間並不冷清。
劉氏左右看了看,忽然壓低聲音跟雲蘿說:“小蘿,你啥時候有工夫幫娘去王大管事那兒打聽打聽,癩子家的二郎和三郎人品咋樣,性子好不好,幹活的手腳勤快不勤快。”
雲蘿愣了下,思緒在腦子裡一轉就明白了劉氏的目的,不由問道:“娘給小姨看中了他們家?”
跟小閨女談論婚姻之事,劉氏還是有些扭捏和不好意思的,即便說的是另一個人的婚事。
可想到親妹子,她又忍不住的有些愁,嘆著氣說道:“你姨的年紀終歸是大了些,真找起來確實不好找合適的人家。前兩年我瞧著隔壁的二驢子就極好,是個本分人,還有心想跟你姨撮合撮合,可惜……這附近跟你姨差不多年紀的後生幾乎都成了家,再往上找,就得找那些窮得娶不起媳婦,或者是沒了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