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豐谷頓了下,道:“也好,今兒得了喜信之後,你家人就一直在盼著你回來,我就不耽擱你回家去了。”
劉氏飛快的挑了一碗滷味送過去,“不是啥好東西,給你家桌上添個小菜。”
栓子連忙推辭,最終卻也沒有推辭過去,只能捧了那碗冒尖的滷味朝鄭豐谷和劉氏道謝,又轉頭與捎了他一路的袁姑丈和姑婆道謝,然後轉身快步回家去了。
坐在灶膛前燒火的雲蘿清楚的看見他在轉身前,飛快的瞄了這邊一眼。
姑婆目送著栓子離開,不由感嘆了一句:“懂事知禮還踏實,中了秀才也沒見他得意浮躁,倒是個好兒郎。”
劉氏走了進來,聞言也笑著說道:“可不,小小年紀的卻格外懂事,這麼些年來每日都起早貪黑的去上學,常為了省下兩文錢的車資從鎮上走路回家。休沐日也沒個歇息,割草打柴,空閒下來了還在家裡教他的兩個弟妹識字,聽說前些年還跟先生學了那啥制筆,現在鎮上的書鋪子裡都有他做的筆賣呢。”
姑婆越發感嘆,“如此還能這般年紀就考了那麼個好成績,更加難得,少年英才,也不曉得定親了沒有。”
劉氏搖頭,“這個倒是不曾聽說過。”
鄭七巧撫掌而笑,“不知將來會便宜了誰家的閨女呢!”
雲萱站在鍋前將煮軟的米麵撈了起來,低著頭默默的連耳根子都通紅了。
姑婆卻轉頭說起了別的事情,“說來文傑的年紀也不小了,你爹孃咋還不忙著給你相親說個媳婦?”
鄭文傑把目光從栓子離開的方向收了回來,被長輩問起自己的親事,也不由得紅了臉,有些吶吶的說道:“這個不……不急,我孃的意思是,等我此次中了秀才之後再……再說親事,會更好些。”
此時點心出了鍋,清湯的米麵,配上濃香撲鼻的滷味,吃得從府城趕了一路的幾人甚是滿足。
陸陸續續的,有村裡人過來稱滷味,看到剛從府城回來的鄭七巧他們,還有鄭文傑這個新鮮出爐的秀才相公,自是免不了閒話幾句,一時,這村口又熱鬧了起來。
但鄭七巧他們並沒有多停留,在門口與村民招呼了幾聲之後就匆匆告辭進村去了鄭大福家。
太陽終於整個的落了下去,食肆裡的滷味也賣得差不多了,一家人把東西都收拾了收拾,然後關門歇業,又拎上特意留下的兩隻滷雞,也進了村子裡面。
月餅等中秋節禮已經提前幾天送過去了,這兩隻雞是專門給今晚的飯桌添一道菜的。
他們雖已經分家三年多,但今天是中秋團圓節,與親長兄弟聚一起吃一頓晚飯自是免不了的,況且姑婆姑丈今兒也來了,怕是連太婆和二爺爺他們也都會過來團聚一起。
到老房子的時候,那裡頭正熱鬧著,不僅有自家人,還有村裡人來串門道賀的。鄭大福坐在堂屋正位上,滿面紅光的應對著一屋子恭賀,鄭豐年的臉上也掛著矜持的笑容,與鄉親們客套寒暄,一掃這三年來的鬱郁失落。倒是鄭文傑,靜靜的陪坐在側,看似客氣有禮,仔細看卻能看到他眼中的不耐和煩悶。
寒窗苦讀十多年,他終於考上了秀才,但在最初的得意之後,他卻再次陷入到了一種無言的難堪之中。
三年前,袁承得案首,李繼祖也踩著最後的名額考上了秀才,村裡一塊兒去的就只有他落榜,哪怕從沒人當著他的面說過難聽的話,但他知道,村裡有許多人都在說他的閒話,看他的笑話。
這三年苦讀,又經歷了去年的再次落榜,今年他終於榜上有名,即便名次在倒數的第三位,可終究是考中了秀才,至此才終於算是踏上了功名的第一階梯。
卻偏偏為何還有一個李杜蘅?
家境不如他,用功不如他,年紀也比他小了三歲,卻是同科院試第六名。
十六歲的秀才,廩生,每月都能從官府領取錢糧,而他排名末尾,差點又落榜,憑什麼?!
他恍惚有一種又被人狠扇了巴掌的錯覺,連眼前親戚鄉親的道賀讚頌聲都似隔了好幾層,有些聽不真切。
從外面又進來幾個人,屋裡的人轉頭看去,紛紛招呼了起來,“老二來了?”
“人還沒見著呢,老遠的就先聞到了滷香味,哎呦,這是拎了兩隻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