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對於折家這樣的勢力的忠心並不在意。在金人心中,特別是西路的完顏宗輔和婁宿這些人,折可求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此時金人有意立一個傀儡皇帝,作為與宋朝的緩衝勢力。最可能的人選,就是京東的劉豫和折可求。金朝東路軍支援劉豫,西路軍則支援折可求。
所以此次作戰,最重要的是解陝州之圍。只要金軍放棄進攻陝州,折可求的作戰決心就會動搖。
王宵獵叫來陳與義,與曹智嚴一起,三人進了村子。
村口的樹下趴著一隻黃狗,瘦得皮包骨頭,一隻腿被打斷了。見到三人,抬起頭看了看,咧開嘴露出獠牙來,兇狠地低哼兩聲。只是他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已經站不起來了。
王宵獵搖了搖頭。對曹智嚴道:“一會派人喂那狗吃兩口飽飯。我們來了,哪怕是在金虜鐵騎下受苦的雞犬,也應該能吃飽肚子。”
曹智嚴苦笑:“制置,前方不知有多少人在餓著肚子,哪裡還顧得上這些畜牲。”
一進村子,就見房前一個小孩,看不出男女,趴在路邊的水溝邊。一隻手伸進水溝裡,也不知道拽到了什麼。抬頭看看王宵獵幾人,也不說話,依然把頭埋進水溝裡。
王宵獵見他衣衫襤褸,身體極瘦,整個臉上好像只剩下一雙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彎腰問道:“你在這水溝裡抓什麼?又不通河,這溝裡當沒有魚蝦。”
那孩子又看了看王宵獵。突然大喊一聲,手猛地縮回來。王宵獵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耗子。
孩子欣喜若狂,提著耗子向門裡跑去。口中大叫:“有肉了!有肉了!”
看著孩子的背影,王宵獵一時間只覺得心一酸。對曹智嚴道:“這屋裡住的什麼人?”
曹智嚴道:“是一對母子。他家的男人,在金人來抓丁的時候不從,被殺了。大姐十幾歲,被糟蹋死了。二哥八九歲,被金人抓去挑擔,到鄰村就累死了。最小的五哥,一個金人看不順眼,被摔死在了村口的磨盤那裡。這個婦人被金人折騰得厲害,當時就起不了床,留了命下來。這個孩子,因為當時不在家裡,及時躲起來,才撿了一條命。”
聽了這話,陳與義上前扶著門框,向屋裡看。
王宵獵一時沉默。過了一會,才道:“吩咐士卒,不要只是找地方睡覺,這村裡的每家每戶都要派人去。問問他們還有多少人,家裡面缺什麼。給他們些吃的,家裡的水缸要挑滿水,家裡打掃一下——”
一時之間,王宵獵不知道該吩咐多少事情,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前年金人一直打到襄陽,只是來去匆匆,那些地方受到的傷害並不大。陝州這裡不同,金人已經進攻幾次了,這次更是圍城近兩個月,周圍數十里內皆受其害。
前世讀歷史,只是說金人進攻破壞很大,許多漢人向南邊逃去。破壞到底有多大,並沒有什麼清楚的印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只是當一句詩,並不知道意味著什麼。真正經歷了這些,才知道到底有多麼殘酷。從離了虢州,進入了金軍能夠侵略的範圍,看到的事情就在挑戰著王宵獵的神經。
如果一定用一句話來形容,王宵獵覺得,應該是地獄在人間吧。
路上見的太多,王宵獵甚至沒有勇氣走進這個門,真地去問一問這對母子。
陳與義回來。王宵獵道:“你是從陳留一路流離到襄陽的人,路上也見過了苦難。可這樣的苦難可曾見過?這次帶著你們來,除了要記下戰爭的經過,還要記下這些事情。我們要讓後人明白,這裡的人們到底經受了什麼樣的苦難。戰爭,不只是戰場上的你一刀我一槍,還有這些在戰爭中受到苦難的人們。”
陳與義點了點頭,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