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厚仲賭錢賣女的事兒出了以後,在李家裡他算是抬不起頭來了。劉氏那段日子哭天抹地罵他是個該挨千刀的,他大哥和三弟都沒給他好臉,更別說當時正要議親的大兒子和已經長成大小夥子的二兒子了。從此在李家他的地位可謂是最低的,劉氏說他罵他都不敢回嘴,實在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不過這事兒到底還是有個好處。從那時起李厚仲就把好賭這毛病給改了,專心拾掇家裡那一畝三分地,幾年下來家裡日子倒也平和了,劉氏也少了對他的怨憎。
如今女兒回來了,他想著無論如何都要讓女兒過得好,以彌補對女兒的虧欠。
李斐聽了他孃的話也不耽擱,立馬挎了褡褳子跑出了門,張氏喊了聲婆母,見她公爹縮著頭牽著騾子跟在後邊,又低聲喚了句公爹。
劉氏進了堂屋問李欣在哪,張氏趕緊道:“妹妹在我屋裡躺著。”江氏看了看婆母的臉色,小聲說:“昨兒我把西屋收拾好了,姐姐住西屋裡可行?”
劉氏嗯了聲,轉了方向進李斐屋裡去看女兒。
李家是個標準的農家院子,共有四間屋子。李老二和劉氏住的正屋,東西兩側各有一間屋子,東屋住的李大郎,西屋住的李二郎。李三郎住在正屋後邊的一間從正屋隔出來的小屋子裡。另外就是一間堂屋了,用來做待客、吃飯等一些瑣事。江氏說的西屋是她和李二郎的屋子旁邊的堆雜物的屋子,江氏把東西都清理出來擱在了後院堆柴的柴房去了。那屋雖然有些窄巴,但李家現在的情況也只能騰出那麼個地兒來給李欣住。
李厚仲拴好了騾子進了堂屋,見二兒子和二兒媳婦都還在,訕訕地問:“欣姐兒還好吧?”
李丘陰陽怪氣地說:“你覺得姐姐好嗎?”
李厚仲不說話,江氏拉了拉李丘的袖子。雖然她也覺得自家公爹算是害了這個未曾謀面的大姑子一生,但孝道壓在頭頂上,可不能讓人說二郎不孝。
李厚仲把騾子上的包袱擱在桌上,嘆了口氣,也不說什麼,徑自去了灶間生火做飯,張氏和江氏忙去幫忙,一邊讓公爹去休息。
堂屋裡只剩下父子三人,李大郎去請孟郎中,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
李銘今年十二歲,因為姐姐的關係早早地就看盡了村裡人的眼色,懂事聰慧,見二哥和爹都不說話,咳了聲開口道:“爹,二哥,姐姐回來了就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兒也別提了,提了怕姐姐也傷心……”
李丘眼眶仍舊是紅的,在李家人裡屬他脾氣最暴。李大郎穩重,李三郎現在年歲還小看不出來,但人人都說他精乖鬼點子多。就這個李二郎,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看上去很是溫和含蓄的一個人,發起脾氣來簡直是不要命。當年因為有人開玩笑說她不見了的姐是個破鞋窯姐兒,他能抄起鐵斧子就朝人砍著去。
李厚仲有時也怕這個兒子,見小兒子說了話,看了二兒子一眼,努了努嘴說:“欣姐兒回來了,照顧她是一定的……”
“你還能照顧姐姐幾年?”
李丘不說話,一說話就滿是怒意,“大哥說了,來報信的人說姐姐是油盡燈枯,沒多少活頭了,回來就是想葬在鄉里邊兒。這會兒你倒是知道要照顧姐姐了,啊?當年你做什麼去了?你要不是賭,我姐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事是李厚仲一輩子的汙點,他反駁不得,也不能反駁,只是低垂了頭,鼻頭都泛紅了。
李丘罵了一頓心裡解氣不少,正還想說點兒什麼,東屋裡劉氏喊:“都過來,欣兒醒了。”
一家人忙慌地進了東屋,張氏和江氏站在後邊。李欣半躺在床上,背倚在劉氏懷裡,見了爹和兩個弟弟便是一笑,叫他們:“爹,丘子,銘兒。”
李欣離家的時候李銘年紀小,全家只有她這個做姐姐的喚他銘兒。李銘咬了咬唇,眼珠子微微紅了。李厚仲更是想不到女兒還會認他,喊他爹,禁不住老淚縱橫。
劉氏叫張氏和江氏上前,給她介紹說:“這是你大嫂子,姓張,那個是你二弟妹,姓江。”
李欣在床上叫了嫂子和弟妹,微微點了個頭就算見了禮。張氏和江氏都沒見過她,本來心裡還惴惴的,生怕她在那種地方待了五年學了些不好的風氣回來,此時見她一派溫和有禮,也消了心裡的忐忑,上前親熱地叫著妹妹姐姐。
李欣環顧了一圈,沒見著她大哥,問劉氏,劉氏說給她請郎中去了。李欣見大嫂也在,也不強求一定要大哥在場,點了點頭問她的包袱。
李銘連忙去堂屋把她的包袱拿了來,李欣支起身坐了,解開包袱,把東西都攤開,喘了口氣說:“爹,娘,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日子,這病好或是不好,都得老天說了算。要是我真不好了,這些東西也帶不去,索性現在就給爹孃和哥哥弟弟們留下,也算是個念想,能幫襯家裡一些。”
劉氏按住她的手,聲音澀澀的,“才剛回家,說什麼喪氣話……”
“我的身子我知道,燕媽媽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這些都是我自個兒攢的私房,我帶著走,燕媽媽也沒說別的。”李欣穿越過來也不知道自己這副破敗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下去,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原主想要給自己贖身的,如今贖身銀子交了還有富餘,消了賤籍回了村裡,原主應該也是想把東西留給家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