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瑾伊艱難的扶住不斷下滑的姍姍,卻忽然轉頭對隨時跟何哥說,“我一直都不敢回來,回來看到你們我就會想起以前,想起,黎靖宇……”
她還是微微笑著的模樣,昏暗的燈光下,眼底清亮不減,燦若星辰。
這麼肆無忌憚的說出那個名字,隨時心裡一顫,何哥立刻一巴掌拍到姍姍身上,“你沒事兒說這個話題幹什麼?!換一個!”
姍姍迷迷糊糊的看著三個人,“換一個?哦,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海鮮樓啊?我好怕它哪一天忽然關門了,我才只去過一次啊,嗚嗚嗚……”
何哥又要一巴掌拍過去,卻被藍瑾伊攔住,她笑得不可自抑,“好了好了,她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後來何哥也赴了姍姍的後塵,一頭栽在吧檯上睡得昏天黑地。
藍瑾伊搖搖頭,何哥,真的是哎,大婦產科醫生,一定是在醫院看了太多的女人生孩子,現在都不太敢招惹女人了,他常說,女人胎動發起狠來,連老公的頭皮都可以被揪下來。
隨時看著忽然安靜下來的藍瑾伊,“到底怎麼了?你今天一天都不對勁。”
藍瑾伊正在看臺上輕聲唱著情歌的男人,聽到隨時的聲音轉過頭看,一臉認真的問,“隨時,你為什麼喜歡廖康啊?難道這麼多年他做沒做過什麼事……讓你特別感動?”
隨時想了想,“喜歡,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獨斷最沒有道理的事了,不是權衡利弊,不是見色起意,就是忽然間有了那麼一個人,讓你牽腸掛肚割捨不下。廖康讓我感動的不是某一件事,而是他對我的態度,雖然他長得不帥,又沒有很多的錢,但他能把我放在心尖上,人生所有的規劃裡都給我留了位置。”
藍瑾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垂著眼簾不說話。
一個男人不用說什麼山盟海誓,他最大的誠意是慢慢告訴你,在那些你不在的日子裡他是怎麼度過每一天。雖然你不在,他也留了你的位置。過去是這樣,未來也是這樣。
隨時大概猜到了,“難道是黎靖宇又做了什麼?”
藍瑾伊深吸一口氣,眯著眼睛一臉的困惑的想了很久,“其實根本就是什麼都沒做……”
藍瑾伊從包裡翻出清涼藥膏遞給隨時看,“就是出差回來給了我這個,拉著我胡說八道了半個下午,沒了。”
隨時接過來看了幾眼,“真的只是胡說八道嗎?”
藍瑾伊沉默不語。
“不是胡說八道。”她的眼底滿滿的都是挫敗,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這世上大多驚天動地動人心魄的愛情都沒什麼好結果,最纏綿悱惻的愛情就是以正正經經的態度平平淡淡的過好每一天,為自己也對你負責。沒有那麼多死去活來,陪伴到老才是情深。那個男人當年對我就是如此,寢室樓下襬蠟燭啊,唱情歌啊,從來都不會做,就知道整天板著臉皺著眉跟我說,藍瑾伊,物理化學公式看完沒有,英語卷子做完了沒有,你已經比別人差了一步還不努力點怎麼跟得上?藍瑾伊,你有時間看看作文,都快要高考了,別老是畫些沒用的。”其實畫的是他。
“我剛剛接觸建築時是在高考一個星期後,考完試突然覺得沒事做於是報了興趣班。他會說,藍瑾伊,你的概念太虛,進度太慢,質量太差,沒有深度,資料太水,線稿拉得不行,模型不夠挺,渲染不夠逼真,重畫,重做,重測,重來。把你的畫批得一無是處,可等你提前完成交上去的時候,才會發現被人都還沒做完,你還完成得很好。在國外的時候,別人會跟我說,藍瑾伊你的畫圖基礎特別紮實習慣特別好,其實我哥哥都沒有正正經經的教過我,我學建築的優勢不過是有美術基礎,仗著有些天賦和悟性,可是那些技巧和習慣都是黎靖宇教的。連我自己的教授都會跟我說,其實我鐘意的關門弟子是個男生,也是中國人,還是和你一個學校的,叫黎靖宇,你認識嗎?可是他沒有來,好像後來也沒有做建築這一行,可惜了,但你的作品裡有他的影子。”
藍瑾伊沮喪的趴在桌子上,緊皺著眉頭,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我認識嗎?我可以回答不認識嗎?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所有的記憶鋪天蓋地的壓下來,一次又一次,原來這個男人早就編織了一張網,無聲無息的把我淹沒,根本就逃脫不掉。如今我回來了,還是如此,他溫溫和和的看著你笑,你生氣,惱怒,諷刺,毒舌,你所有的反抗和牴觸,他都照單全收,又無聲無息的收網。這個男人不是懦弱,他是真的溫柔,一種因內心強大而生出的溫柔,我到底該怎麼抵抗?”
所有知道藍瑾伊在美國事情的估計只有韋覓了,但是他不在。藍瑾伊想起畢業那年,有一次她交了一份作業,教課的教授很高興的誇讚她,說她的這張圖和他之前教過的一個學生風格很像,叫黎靖宇,還說她之前一直都是靠新奇博人眼球,現在終於肯踏踏實實的沉下心來了,總算有了點自己的東西,很好。可她回來就把那張圖撕得稀巴爛,當天晚上熄燈以後她又在走廊燈下,一張一張的粘起來,當時是冬天,夜裡氣溫很低,她穿著薄薄的睡衣蹲在地上,單薄而孤單,後來,她的眼淚,一滴滴的滴在地上。那是到美國後,她第一次蹲在地上肆無忌憚地大哭。
任你再大氣不羈,再多麼毒舌狠心,遇到了愛情也只是個患得患失的小女人。
藍瑾伊的眼睛有點紅,忍了忍,笑著轉頭,“有點喝多了,語無倫次了,你就當沒聽到。”
隨時把藥膏還回去,“那你就和他在一起啊,管他什麼婚約,我倒不相信他跟蕭索然之間有什麼事,要是有什麼幹嘛還用等這麼多年?”
藍瑾伊傲嬌的把頭扭到一邊,“我不要!憑什麼?當初是他說只把我當妹妹的,是他先放的手,好,就算我原諒了六年前的事,但現在他還有那個婚約,眾所周知,憑什麼我要像個第三者一樣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和他在一起?”
隨時忍俊不禁,藍瑾伊是她們之中年紀最小卻最大的,倔得很,“妖女妹妹,你覺不覺得……”
藍瑾伊頭都沒抬,聲音裡有些懊惱,“覺得。”
“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