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納斯·尼克勞斯不論是從德行上還是知識上都稱得上是一位聖徒,我們也不知道他的離世究竟是人間的損失,還是上帝對他的恩賜……”
九月二日中午,納爾遜常常做禮拜的教堂中正在舉行一場小小的追悼會,納爾遜坐在禮拜堂前排的座位上,抬頭盯著約納斯黑白的遺像,這張相片還是去年聖誕節約納斯拗不過納爾遜的要求拍攝的,這是納爾遜為姨父拍的第一張相片,也是最後一張,照片上的約納斯侷促地笑著,看起來有些欣慰,更多的是緊張。
“……約納斯是個風趣幽默、充滿魅力的男人,他在自己發表的第二本書中寫道:‘如果人能夠在生前就預定好自己的葬禮就好了,我希望司儀或是牧師能夠用我的死來講個笑話——一方面,我希望我的家人朋友得以遠離悲傷,從肅穆中放鬆片刻,另一方面,如果我的死亡足夠愚蠢,我也希望可以藉此機會警醒世人,以免他們重蹈覆轍,再現我的愚蠢’……”
神父在臺上攤開一本聖經,一本正經地說著,話音剛落,自己就微微笑了笑,臺下的客人們也都心領神會,安靜地笑起來,悲痛的氣氛瞬間被衝散了,靠在納爾遜肩上的貝拉也抬起頭,衝著外甥笑了笑。
“那我就拿他的離世講個笑話吧。”頭髮花白的克勞福德神父放下手裡的十字架,擦了擦眼淚,“約納斯的一生都在為和平奔走,他曾經無數次地深入戰亂的國家、深入戰地、深入戰場去探尋真相,並希望自己的報道能夠警醒世人,呼籲和平,拯救那些深陷戰火中國家和人民——然而最後他死在了他所期望去拯救的人手裡……”
老神父笑中帶血的控訴擲地有聲,迴盪在禮拜堂高高的穹頂之間,他是約納斯生前的好友,在約納斯帶著貝拉剛搬到倫敦的時候,他就是這個街區最先接納他們的人,英國是個宗教氣氛濃厚的國家,禮拜日的時候,不管信不信教,去教堂裡坐一會兒總是好的,而約納斯的才情在這片掙扎求生彷彿難民窟一般的移民街區顯得那麼與眾不同,久而久之,克勞福德神父就和約納斯熱絡起來,講完這個並不好笑的笑話以後,他開始細數約納斯的生平,納爾遜也是第一次知道,成天到晚在外面跑來跑去的姨父竟然做了那麼多事情。
“生活總是會偷襲我們……”
教堂的彩繪玻璃上描繪著一幅鴿子從深淵中飛向天堂的畫面,陽光透過玻璃也染上了色彩,裹挾著神話故事的光束打在教堂頂掛著的玻璃吊燈上,不斷折射的光線在神父背後的牆上成像,繪出了一幅與彩繪玻璃上完全相反的畫作——滿是泥濘的隼成群結隊地衝擊著泥濘的沼澤,鴿子紛飛的潔白羽毛染上了紅色,使得那隻打頭的隼看起來遍體鱗傷,鮮血淋漓,這隻隼躍到約納斯的肩上,和他一起看向畫外的人,納爾遜眨眨眼,他分明看到約納斯扭過頭看了自己一眼,做了個鬼臉眨了眨眼睛,納爾遜看得入了神,傻笑起來,直到陽光橫移,那隻光線織就的隼飛走了。
“……願你迴歸主懷時能得到他的恩典,主知曉你的所有善行和錯誤,對於善行,慈父有嘉獎,人的生命中難免有錯,慈父也會寬恕……”
“人自泥濘中誕生,又迴歸於塵土,唯願你的靈魂能夠在天堂中安息。”
“阿門。”
客人們站起身來,跟著神父低下頭划著十字。
“阿門。”
半晌,克勞福德神父放下十字架,下臺向貝拉走來,穿著一襲樸素黑裙的貝拉站起身,挽著納爾遜的胳膊,開始招呼著約納斯生前的朋友和同事們,科爾夫人戴著黑紗走到兩人面前,輕輕地擁抱了納爾遜,挽住了貝拉的手。
納爾遜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他穿越人群,走向了教堂的門口,納爾遜在教堂門外的廣場上站定,成群結隊的白鴿依偎著,撿著地面上教徒們撒下的穀粒,一隊烏鴉從東方飛來,落在屋頂的十字架上,啄食著被縛神像的肝臟。
“納爾遜,好些了嗎?”
納爾遜往一旁望去,一位穿著黑色天鵝絨西服的高大男人靠在大門旁的羅馬柱上,眯成弧線的眼睛透過半月形的眼鏡望向他。
“阿不福斯先生?謝謝您,我好多了。”納爾遜走近他,靠在另外一根柱子上,掏出阿不福斯送他的打火機,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他點點頭,“您說世界上既然有魔法,那會不會有天堂呢?”
“納爾遜。”他瞅了一眼納爾遜手裡的銀色鐵盒,沉聲道,“你要知道,對於頭腦十分清醒的人來說,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
“嗯?”納爾遜抬起頭,詫異地問道,“鄧布利多教授?”
“沒錯,是我。”鄧布利多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是我的?”
“這種話一聽就是您說的。”納爾遜把打火機揣進口袋,“況且阿不福斯先生不穿天鵝絨的衣服,他一般穿羊毛衫……哦,對了,您的事情辦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