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納爾遜,我本來是想把他們安置在拉雪茲神父公墓的。”格林德沃搖搖頭,語氣中滿是歉意,“他們生活在法國,本該長眠在那裡。”
納爾遜只是沉默地望著父母的墓碑,他此刻真的提不起一絲心緒,他只感覺一股血脈相連的巨大悲傷籠罩著自己,卻又沒頭沒尾,無處宣洩,他摸出魔杖,卻沒有了其他動作,只是凝望著那兩座乾淨的墳塋,垂著胳膊站在原地。
“納爾遜,我親愛的孩子,我理解你的憎恨,我們的生命中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憎恨,而我殺害了你的父母,這種仇恨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消弭的,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也不會逼迫你去做違心的事情——你的父母都是我所尊敬的人,所以我不選擇隱瞞或是逃避,相反,我尋找了你十年,現在更是親自把你帶到這裡。”
“所以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我不是來消滅情感的,我只是來化解悲劇的。”格林德沃在梅爾幹·威爾特寧的墳前彎下腰,從口袋裡抽出一根修長的、佈滿樹結的漆黑魔杖——那正是傳說中戰無不勝的老魔杖,他把它輕輕放在墓碑上,然後轉過身面對納爾遜,舉起雙手,飽含感情地說道,“來吧,納爾遜,如果你想報仇,我理解你,你可以對我使出你所瞭解的全部魔咒,而我不會反抗。說真的,我和威爾特寧夫婦並沒有仇恨,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渴望從管中窺豹所得到的隱晦未來裡,為巫師、為世界、為所有生命謀取更偉大的利益。”
納爾遜出於本能地抬起胳膊,舉起魔杖,杖尖凝結出一抹幽幽的紅光。
“來吧,納爾遜,宣洩你的仇恨,發洩你的情緒!做你想做的事情!”蓋勒特·格林德沃像是無比期盼這一刻似的,他更加抬高雙臂,以一種擁抱的姿態面對納爾遜,神情激動、言辭懇切地說著,“來吧,我也總被自己的罪孽折磨,起事十幾年以來我總會在晚上叩問自己的內心,我做的是對的嗎?但我想我是對的,只是……在追求更偉大利益的路上,總會傷害到其他人,抱歉,納爾遜,我不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只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納爾遜神情恍惚了一下,他閉上眼睛,黑暗中又浮現出約納斯的音容笑貌和他那句“我只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殷切期盼,他苦笑著搖搖頭,杖尖的紅光熄滅了,接著胳膊一軟,放下了手裡的魔杖。
蓋特勒·格林德沃怎麼會被自己傷到呢?他想著,所謂的仇恨在他的心裡其實並不明朗,甚至遠遠不如對那個波蘭酒鬼的仇恨,他明知自己應當要復仇的,但是始終找不到復仇的理由,短短几天的經歷甚至比他之前十幾年的人生加起來都要豐富——納爾遜心裡的疲憊無時不刻地向他席捲而來,催促他快點合上雙眼,放下一切。
但是他還是直視著格林德沃的眼睛,打起精神,準備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果然,孩子,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格林德沃開心地笑了起來,他又彎下腰拿起老魔杖,保持著高舉雙臂的動作向納爾遜走來,風度翩翩地彎下腰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後背,又直起身來,“當著你父母的面,我發誓,父輩的悲劇不會再在你身上上演。”
“我——”
“納爾,待在我身邊看看吧。”格林德沃懇切地說道,“紐蒙迦德和外界想象中完全不同,你們或許對我,對我的同志、家人們存在誤解,但是言語總是充滿虛假,你需要親眼看一看。”
不等納爾遜回應,格林德沃就替他做好了決定,他走上墓園最中心的大理石高臺,高舉老魔杖,黑色的風衣舞動起來,黑色的綢緞從杖尖噴湧而出,在這座小小墓園的上空織出一幅巨大的、抽象的、令人震撼的畫作,它們猶如游龍一般在天空中搖曳遊動,彼此糾纏又分開,彷彿神話中命運三女神在神聖的織布機上紡織著生命之線,它們時而雜亂不堪,只看一眼就感覺內心狂亂,又時而秩序井然,彷彿蘊含著某種究極的規律。
“我們將會是你新的家人。”格林德沃揚起下巴,注視著遠處紐蒙迦德高聳入雲的漆黑塔樓。
在他彷彿樂隊指揮官的華麗表演下,最終,這些黑紗在天空中相互纏繞,絞成三股粗壯的、幽靈般的黑色繩索,它們分別化作一個完美的圓、一根筆直的線和一個龐大的等邊三角形,然後相互組合在一起,在天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和紐蒙迦德塔樓一般漆黑的死亡聖器標誌,在晴朗的天空下散發著熠熠的黑光。
話音剛落,一道道身影落在墓園和墓園外山頭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排到了山腳,整座山上擠滿了人,卻一點兒也不顯得雜亂或者擁擠,反而秩序井然,所有人一言不發,眼神狂熱地注視著最高處宛若神明的男人,他們有人穿著納爾遜見過的黑色長袍,有人穿著麻瓜的著裝,有人穿著奇形怪狀的怪異衣服,還有人風塵僕僕,看起來剛從遠方歸來。
◤我親愛的兄弟姐妹,親愛的朋友,還有為了我們偉大事業奔波勞頓的同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