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說安全屋?咳咳!”
已經關閉的寵物店時隔多年終於開啟了門,但除了氾濫成災的老鼠,這裡早已沒有一隻動物,納爾遜走近店內,一股潮溼腐爛的灰塵氣味撲面而來,他捂住口鼻,找了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鐵籠子,輕輕在頂上拂了拂,當一團更加濃重的煙塵揚起時,納爾遜終於放棄了找個地方坐著的想法。
“我感覺還是挺安全的,特別是在某種我預想中的極端條件下,我相信沒有人會想到我們藏在這兒。”湯姆聳聳肩,順帶在納爾遜和自己周圍立起了一層透明的屏障,緊接著,他從門口搬出一個破櫃子,開啟櫃門,舉起魔杖衝著店裡一指,“旋風掃淨!”
一陣堪比颶風的大風席捲著店內的邊角,所有灰塵都被揚起來了,店內的空氣瞬間變得渾濁不堪,用“空氣中有髒東西”完全形容不了店內的骯髒程度,換種說法——髒東西裡有風。還好湯姆提前支起了屏障,否則他和納爾遜可能得在消毒水裡泡幾天了。
“我是說,它本身看起來不是很安全,”納爾遜看到幾隻髒兮兮的老鼠也被捲進了風裡,正被一張異常強韌的蛛網纏在一起,發出絕望的吱吱聲,他收回目光,說道,“我是說,這些老鼠什麼的,可能會傳染一些疾病,你知道的,黑死病、霍亂、痢疾什麼的。”
“現在不會了。”湯姆衝著櫃子的方向用力一揮魔杖,被風清掃出的髒東西、店內的垃圾連帶著舊傢俱被一齊捲進了櫃子裡,接著他向空中用力一推,櫃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湯姆擦擦汗,說道,“很好用,我之前在博金博克魔法商店買的消失櫃。”
“消失櫃?”納爾遜咂巴咂巴嘴巴,說道,“你知道櫃子的另一邊連線的是哪兒嗎?”
“我不知道的,不過如果知道的話,就沒法把它當垃圾箱用了。”湯姆從櫃子的把手上抓起兩根泛著綠光的鐵鏈,把櫃門牢牢栓了起來,擺回門口,拍拍手,說道,“反正每次丟完垃圾我就把它鎖起來,對面也找不到我在哪兒。”
“好辦法,這麼丟垃圾確實方便很多……”納爾遜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希望另一個消失櫃不要放在某個倒黴蛋的廚房裡。
“好啦,我們可以裝修安全屋了。”
說是“裝修”,其實湯姆早已準備好了各種燈具和傢俱,只一個輕飄飄的命令,它們就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吊燈帶著螺絲把自己往天花板上釘,蠟燭蹦蹦跳跳地鑽進吊燈和壁燈的凹槽裡,衣櫃裡的長杆像個領導似的,衝著其他傢俱比比劃劃、指指點點,似乎在校準它們的方向和位置,湯姆撤去了阻擋灰塵的屏障,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兩個小板凳,又掏出兩瓶黃油啤酒,遞給納爾遜一瓶。
納爾遜吸了吸鼻子,空氣比一開始好多了,他拉開玻璃瓶上的拉環,吞下一口充斥著氣泡的飲料,問道,“所以說,你從卡拉克塔庫斯的記憶中見到了你母親?”
“嗯……”湯姆點點頭,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她是的。”
“你看到什麼了?”納爾遜好奇地問道。
“我看到一個懷孕的瘦弱女人在一個下大雨的晚上到了博金博克的黑店,她想用身上最珍貴的東西換點兒足以果腹的錢財。”湯姆的聲音猛地拔高,又忽然變得低沉,半晌才說道,“我看到卡拉克塔庫斯用十加隆買走了斯萊特林的掛墜盒……我本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好看到她像那個男人說得一樣,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只關注自己喜好的女人,沒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竟是這樣一副病弱的樣子,甚至……看起來沒有幾天好活了,靠著著十加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生的。”
“湯姆……”納爾遜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憋出一句,“十加隆當年的購買力這麼強嗎?”
“哈哈,你這傢伙。”湯姆被納爾遜的話逗樂了,笑著搖了搖頭。
“我第一次看到父母的時候,他們也很落魄,”納爾遜聳聳肩,說道,“他們兩個人那時候正在和格林德沃決鬥,反正在我看來,他們獲勝的機率很……很渺茫。但是我想不管你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她既然能夠拖著病體堅持到你出生,那麼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夠健康長大的,當然,這種廢話我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而你也確實健康長大了。”
“是啊,”湯姆點頭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可沒有那麼多脆弱的情緒,我沒道理對一個已經死了那麼多年的人產生什麼情感,那些東西早都不知道被丟到哪個消失櫃去了!”
“習慣就好,”作為“過來人”,納爾遜規勸道,“命運總是喜歡和我們開玩笑。”
湯姆其實早都做好了準備,他願意接受自己那素未謀面的的母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平庸巫師或是一個惡貫滿盈的黑巫師的“真相”,在和自己那冷酷父親的交流中,他甚至已經在心裡勾勒出了一個端著魔藥瓶、身上纏著黑色的毒蛇、“桀桀桀”地狂笑著揮舞魔杖釋放黑魔法的女巫形象,但老天爺卻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這個女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過於平庸、過於可憐、也過於令人難以直視了,可能只有卡拉克塔庫斯這樣一肚子壞水、鐵石心腸的傢伙才能在面對臨終前的梅洛普時還有心思鑽營吧。
湯姆無論碰到什麼大人物或者壞傢伙都可以遊刃有餘,唯獨在面對這樣的可憐蟲時會手足無措,更讓他感到痛心的是,梅洛普進入博金博克魔法商店時已經面如死灰,看起來完全喪失了對生活的期盼,但她卻想著置換一些維持生計的錢財——她一直扶著自己的肚子,哪怕湯姆再遲鈍也會明白,她僅僅是為了讓自己能夠降生到這個世界上。
湯姆低下頭,一時語塞,他甚至有些慶幸梅洛普過早的離世,這樣他就不用面對這個在生命的盡頭又卑微又悽慘的女人了,他又意識到自己並不能這麼想,哪有孩子慶幸自己的母親早死呢?
他埋下頭,用力撓著自己的頭皮,納爾遜伸出手想要安慰他,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縮回手,默默地走向一邊,掏出一些大一號的小球塞進店鋪內的邊邊角角。
“也不知道卡拉克塔庫斯這個老傢伙賺了多少!”湯姆忽然抬起頭,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對自己剛才流露出的軟弱情緒感到恐懼,適時地尋找到了一個移情的目標,並把全身的憤恨發洩到目標身上,“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納爾遜操縱著一隻用蠟燭頭變成的小鳥,飛上天花板把嘴裡銜著的小球丟盡吊燈中,頭也不回地問道,“說真的,我感覺這老頭蔫壞蔫壞的。”
“他當然蔫壞,騙一個孕婦的錢,騙一個快死了的孕婦的錢?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不過也是,能做出魂器的人,早都是鬼了。”
湯姆憤憤道,他此刻無比懊悔,為什麼之前不在翻倒巷直接賞給卡拉克塔庫斯一發索命咒,這樣一來,再次找他麻煩的難度無疑提高了許多。
但是他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此刻,他完全沒有考慮梅洛普的所作所為,完全沒有考慮她落得這幅下場是否是咎由自取,他只是毫無理由地站到了梅洛普的一方——可能是作為一個心懷憐憫的旁觀者,也可能是作為一個母親素未謀面的兒子。
納爾遜站在吊燈下,看著那隻白蠟做成的小鳥撒著歡飛來飛去,露出了一抹難以掩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