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出現的黑塔令海爾波兀自生出驚心的警惕之感,儘管苦苦支撐的納爾遜近在眼前,但他還是抽身疾退,在烏雲捲動的狂風牽引下飛速遠離。
但他還是差了一步。
海爾波的冷汗打溼了他的衣衫,就在他即將退到自以為安全的距離時,從背後湧來的殘酷熱浪頃刻間撕裂了他的面板,他哀嚎一聲,這種深入骨髓的痛苦讓他幾乎喪失了對身體的掌控,在用盡最後一絲理智向身後射出魔咒後,他的身體在魔咒的反衝下向被扯向天空,打著旋飛回了剛剛逃離的地方。
“砰!”
海爾波重重地砸在在爆炸後只剩岩層的、堅硬平整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只能時不時地抽搐一下,背後的衣袍被點燃,在火焰熄滅後,露出了面板潰爛,血肉焦黑的背部。
“厲火。”
在平原上響起的沙啞男聲這才傳入了他的耳中,峽谷已經被爆炸夷為平地,讓這道飄忽的聲音猶如亡靈一般單薄,海爾波掙扎著抬起頭,看到了從黑塔敞開的大門中踏出的閃亮皮鞋。
塔下的男人身形頎長,黑色長風衣的下襬幾乎拖在地上,更像是一件華貴的長袍,他拎著一隻破舊的黑箱,臉上戴著一幅扣去了鏡片的圓框眼鏡,胸前的口袋中插著一根早已乾枯的紅色羽毛,一根長滿節疤的漆黑魔杖在手中閃爍著深邃詭異的光。
這一件件風格迥異的配飾掛在身上,讓他猶如一個會行走的展示架一樣,彷彿他有什麼收集戰利品的怪癖,又或許它們是珍貴的紀念品。
這些掛飾無一例外遍佈著時光留下的陳舊斑駁,唯有頭上那一頂軟氈帽光潔如新,男人彎下腰,把手中的黑箱放在地上,用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左手扶起了帽簷。
在看清他面孔的瞬間,海爾波瞳孔緊縮,眼睛猛地瞪大,他的兩隻眼睛像是產生了不同的想法似的瞥向相反的方向,面容極其恐怖,在身後滔天烈焰的襯托下,如同一隻從煉獄中逃出的邪魔。
海爾波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黑塔下的男人和在魔力爆炸的衝擊後跪在地上、幾乎昏厥的納爾遜長著同一張臉。
“阿瓦達索命!”
海爾波沒有過多猶豫,揮動魔杖,向那個酷似納爾遜的男人使出了自己最擅長的魔咒,那種心臟被攥緊的本能恐懼讓他不敢陷入被動,在魂器的幫助下,咆哮的墨綠巨蛇向男人撲去,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海爾波的腦海中只剩下逃命這一個想法。
只見他舉起空著的左手,張開手掌不閃不避地迎向索命咒的魔光,兇惡的巨蛇狠狠地撞在了他的手上,具象化地擺出撕咬的動作,他左臂的袖子也在魔力的攪動下破碎,露出了一根似乎完全由金屬鑄成的胳膊,這根精密美麗的手臂讓海爾波不由得想起在情報中看到的那個拖行難民的巨人——金色和銀色的金屬旋扭著整合一束束的肌肉,整齊地排布出手臂的構造,手肘處的齒輪裸露在外,在魔力的驅動下,比一條真正的手臂要堅韌得多,那些在“肌肉”的空隙中露出的排氣口不斷地冒出稀薄的霧氣,在索命咒的巨蛇咬住他手掌的瞬間,他一把攥住了蛇的七寸,指關節處的肌束在高溫下變得通紅,暴露的齒輪關節飛速地轉動,濃郁的蒸汽從中湧出,以來自魔力與機械的冰冷力量硬生生地將巨蛇從中間捏斷。
一時間,狂躁的電光瘋狂地湧現,他平靜的表情在光芒的襯托下被蒙上了一層綠色,透出和他整個人完全割裂的瘋狂。
哀嚎的靈魂從電光中爬出,它們的肩胛骨上被刻滿魔文的綠色鎖鏈穿透,連線在一起,正是不久之前被海爾波殺死、奪走魔力的可悲奴僕,它們的臉上寫滿悲切與憎恨,但面對無上的強權,它們也只能在死後也依舊被殺死它們的人驅使。
沒有一個靈魂是完整的,它們破爛身軀的斷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壓印,似乎剛從一場蛇類的盛筵中脫身,海爾波並沒有充足的時間完全吞下它們,所以在剛剛的對抗中沒有獲得足夠碾壓納爾遜的魔力,但此刻,它們的出現對海爾波來說卻是天大的好訊息,他用力地扯著奴役靈魂的鎖鏈,像是在驅使烈馬一般,專為折磨而生的魔法順著鎖鏈襲向每一個靈魂,它們的靈體在電光中痙攣著,臉上的表情從絕望逐漸變得呆滯。
“攔下他!”
海爾波的嘶吼破了音,那些最後一絲理智都被磨滅的靈魂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起,用它們僅剩的手掌爬行著,以蜘蛛的姿態爬向塔下的男人,密密麻麻的場面讓人毛骨悚然。
“攔下他!快攔住他!”海爾波這次並沒有發表“殺了他”之類的狂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身形隱藏在幽靈之後,撐著地面向後蠕動,但背後傳來的酷烈火焰卻令他望而生畏,轉過頭,看到一堵高聳的火焰之牆,厲火的焰色隨著溫度的升高變成了深邃的紫,進而向透明的陽炎轉變,海爾波進退兩難,他扭回頭看向黑塔,正對上一隻在幽靈的孔隙間望向自己的戲謔的藍眼睛。
“哈,看起來有些麻煩呀。”
男人的舉手投足間都能牽動起強大的魔力,爆炸造成的裂縫也隨著他對魔力的消耗迅速縮小,從一開始的漫無邊際,到現在只剩下覆蓋已經被夷為平地的峽谷這一小塊區域,他舉起魔杖,面對著咆哮著衝向自己的幽靈大軍,像某個戴眼鏡的救世主似的,朗聲喊道:“除你武器!”
這是海爾波從來沒有聽過的魔咒,但同樣對魔文理解深刻的他很快明白了其中的些許含義,這道“除你武器”似乎並不是一個殺伐的魔咒,應當是男人為了抵抗幽靈大軍施展的咒語,他長舒一口氣,思考著求生的方法。
但下一秒,他放鬆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脖子像發條玩具一樣緩緩地垂下,正好看到了一道貫穿自己心臟的無形鋒芒。
“抱歉,”男人扭了扭肩膀,被魔咒撕碎的衣袖頃刻復原,他扶正了被風吹歪的帽簷,用玩味的語氣說道,“以前養成的壞習慣,讓你見笑了,海爾波。”
海爾波已經無力回答他了,被洞穿的肺已經無法幫助他呼吸,只能進氣不能出氣,而他的心臟也在魔咒的破壞下停止了跳動,那道風刃穿透他的胸口後在胸腔內部爆開,化為了無數道鋒利的尖刀,他已經無法想象自己的心臟究竟被破壞成了什麼樣子,剛想張口說話,但嗓子眼已經被血沫與內臟的碎片阻塞了。
冤魂的大軍也隨著主將的倒地失去了統御,空洞的眼中慢慢地被交織著痛苦的“進食”本能吞噬,它們齊刷刷地抬起頭,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在稍作權衡之後,它們的脖子扭動了半圈,望向身後,用貪婪的目光望向海爾波。
海爾波已經沒有統御它們的力氣了,只見那些殘缺的靈魂手腳並用,以更加恐怖的姿態爬向海爾波,被落在身後的亡魂已經開始撕咬它們身前的同伴,而更多更遠的亡魂選擇跳到前方同伴的背上,踩踏著它們衝向為它們帶來無盡痛苦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