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他琢磨已久的要緊事,他便無心再和貴太妃多談,匆匆吃了一頓飯便推說有公務,起身告辭。
他走在回清心殿的路上,心中還很是難平。
“王全安。”他道。
“奴才在。”
“你可知朕為何敢在不知道懷王府這些事情的時候,就委孟珞以重任?朕就不怕這西楚的兵馬全都落到孟家手中?”
“老奴不知,只是覺得皇上英明過人。”王全安一邊走一邊陪著笑。皇上年輕,個子又高,王全安年老了,跟在後面氣喘吁吁。
他忽然站定,因為發現前面不遠就是御花園了。他便信步走了進去。王全安屏退了其他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他走到攬月臺附近,憑欄看著。已是冬天了,一片蕭瑟,沒什麼好景緻可看。他深深吐了口氣,緩聲道:“朕當年在冷宮裡的時候,其實一年總有那麼三五次偷溜出去。你是知道的,也只有你知道。”
“是,每次皇上出去,老奴都捏了一把汗,要是被人發現了可就完了。”天氣寒冷,王全安臉上其實沒有汗,但他還是抬起袖子,作勢擦了一把額頭。
“五年前也是冬天,大皇子被貶黜之後三個月,朕偷偷出了一趟宮。當時年關將近,朕很想看看這西楚皇城百姓的新年是怎麼過的。”
“是,老奴還記得那次,皇上出去了很久。”
“朕當時混跡在人群中,沒有人認識。正在一個器物攤邊流連的時候,聽到有人吵架。”
王全安明白皇上此刻談興正濃,卻只有他可以傾訴,這時候他只要長著耳朵就好。便訕笑著湊近了皇上些。
“朕當時好奇,循聲找到了一個僻巷,後來才知道那是懷王府的后街。而吵架的人,正是懷王和當時只有十五歲的孟珞。”
“兩人吵架的詳情朕記不真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懷王盛怒,否則朕極有可能就被他發現了。詳情雖記不真,但內容朕還記得。孟珞指責他父親不把生母的死活放在心上,未查清死因就草率埋屍,還阻撓他尋找真相。懷王則口口聲聲怒罵孟珞不孝,不聽父親的話,令家醜外揚。兩人爭執不下,孟珞年輕氣盛,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他抬起頭,緩了口氣,繼續道:“朕躲在後面,親眼看到懷王拔出了刀,悄無聲息地跟在孟珞後面。”
王全安呼吸一緊,急忙雙手捂著嘴。原來還有過這麼一出?
“朕當時嚇得捂上了眼睛。等到朕再看時,慘狀沒有發生。孟珞已經離開了,懷王手裡還拿著刀,呆呆地站著。”
“朕不知道懷王經過什麼樣的心理鬥爭,最後沒有殺孟珞。但是朕可以肯定,當時他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的確起了殺意。對自己親生的兒子,他的的確確是想過動手殺了他的。哪怕這個兒子其實並沒有犯多大的錯,只不過是執著於生母的死因不能忘懷罷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難道生母離奇死亡也不去問,不去追究才是對的?他的反應,應當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最正常的反應吧?這樣的父親,想想當真是讓人膽寒哪!”
王全安怯怯地看了皇上一眼。他知道皇上此刻想到的是自己,自己的父皇,又何嘗不是親手殺了自己的生母?
但是那不一樣,他自我開解道。先皇是一代帝王,他當時想必是真的以為自己的生母是奸細,邊境損失了十萬大軍,一怒之下做了此事,想必是可以原諒的吧?如今他自己也身在皇位,若是向先帝一樣碰到如此事情,難道不需要給邊境的十萬英魂一個交代?要怪,只能怪榮太妃那個女人,太過陰狠狡詐了。
雖是如此自我安慰,但他心中的憋悶感卻散不去。孟珞那個小子,拐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可是他從一開始就對他恨不起來,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五年前的這段往事,讓他對這小子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一對兒已經起了殺心的父子,還算什麼父子?這也是他從一開始就敢讓孟珞去汴州軍的原因。
如火如荼的三軍操演開始了,孟珞、李行和曾冶終於正大公開的和孟家三位將軍站在了一起。在前兩次大戰中飽受傷亡的立仁軍和虎丘軍歡欣雀躍,幾乎是急不可耐地把汴州軍每一個將士當寶貝,求著傳授他們陣法。李贊手下在戰場上靠著這陣法留下了性命的三千將士更是積極。孟鈺站在軍陣前面,臉上黑的要滴出墨來。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長期這樣下去,他對立仁軍和虎丘軍的控制力會大不如前!僅僅一起操演了一上午,兩軍中有些不識抬舉計程車兵已經跟汴州軍稱兄道弟起來了!
他心中雖憤懣,卻又有種深深的無力感。誰不想在戰場上活下來?有經驗可學,誰不願意去?畢竟這是汴州軍,又不是通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