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已隱隱約約有些發亮,如辰一路沉默地潛行著。她心中的煩躁感怎麼壓也壓不下去,行至龔府附近,忽然停了下來。她摸了摸胸口,大喘了幾口氣,四顧一看,周圍並沒有人。
“姑娘哪裡不舒服?”柳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邊。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如辰手按著胸口,眉頭緊皺著,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怎麼也揮之不去。她轉動著眼珠想了想,對柳承道:“我先不回府,去茶樓看看。”
“是否多帶幾個人?”
如辰想了想,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便道:“我先去,你回去叫幾個人來。”
“不行,柳承必須時刻不離姑娘。”柳承說完,舉起兩根手指放進嘴裡,響亮地打了兩聲呼哨,便道:“走吧,他們會叫人來的。”
如辰感動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向宏記茶樓而去。
她心裡提著警惕,到了附近便輕手輕腳起來,留意打探著四周。茶樓開門較早,她剛到門口,就看到店裡的夥計正在取下門板。她隱在暗處沒有現身,細細打量著,夥計神色並無異常,一邊取門板一邊哼著小調。將門板放進去後,又拿著掃帚出來,開始掃門前的空地。
難道是我多心了?她在心中暗道。她想轉頭回去,但想了想,到底還是不放心,又悄悄向後院轉去。誰知剛拐過巷口,看到迎面一個老太婆趔趔趄趄地行來。老太婆渾身髒兮兮,身矮體胖,花白的頭髮亂蓬蓬如鳥窩一般,目光渙散,時哭時笑,瘋瘋癲癲左搖右晃,看上去是個十足的瘋婆子。如辰心中如重錘一下下敲著,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與老太婆對面而過。兩人擦肩時,老太婆忽然一把扯住了她,瘋瘋癲癲笑道:“姑娘,看你不是這兒住著的人,是不是代我孫兒給我帶信兒來著?”
如辰不答,緊緊盯著她,老太婆眼裡流出了淚水,眼神向身後一飄。如辰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老太婆哈哈笑道:“看來不是啊!那我就去巷口再等等去!我的孫兒啊,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啊!”她一邊瘋著哭笑著,一邊一搖一晃地向著巷口走去。
果然出事了。真知道出事,如辰反而鎮定下來。胸口煩悶的感覺消失了,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她冷著臉,輕輕從腰間抽出了軟劍,一步一步踩著潮溼的土地,無聲無息地向小院門口走去。他就在院子裡,他聽到化影叫姑娘了,此刻他或許就躲在門後,等著給如辰致命一擊。她看向眼前的木門,心中道:他神識敏銳,定然能感知到我的一舉一動,柳承已叫了人,此刻僵持地越久對我越有利。想到此處,她輕輕閉上了眼睛,意識沉了下去,感知著門內的一舉一動。
然而對她有利,就意味著對對方不利。她剛沉下意識,忽然脊背一涼,汗毛倒豎,憑著本能一側身,一劍已透門而出,險險地擦著她的前胸而過。她顧不得後怕,忙一腳踹開門,飛身進去。一個黑影已上了房頂,正向遠處逃遁,原來這劍竟是他在逃離前以內力射出的。如辰不及多想,起身便追,柳承也趕了上來,兩人一起朝著那黑影追去。三人在屋頂上追逐跳躍,漸漸地,如辰落在了最後,柳承追著那黑影,漸漸成了兩個黑點。如辰懊惱地停了下來,哼了一聲:“狗賊!太快了!”
她只能寄希望於柳承,自己匆匆忙忙回到宏記茶樓後的小院。一進小院,便看到十幾個人站著。震影、俠影已帶著人趕到了,地上躺著三具屍體,都拿黑布蒙著。化影露出了真正的臉,身上卻還是老太婆的服飾,此刻正癱坐在一具屍體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震影他們肅穆地站著,面色鐵青,沒有一個人說話。
如辰緩緩走到了那具屍體前,蹲下身,輕輕揭開了蒙在屍體上的黑布。遁影的眼睛緊緊閉著,鼻孔裡有血,身上還穿著睡覺的衣服,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如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果然,頭骨碎裂了。震影湊上來,悄悄道:“那兩個人也都是遁影手下的,死法一樣,睡夢中被人一掌打碎了頭骨。”
如辰看著遁影的臉,他臉上毫無痛苦之色,或許走上黃泉路前還在做著美夢。如辰抬起頭,院中的樹下還放著那個躺椅。如辰想起上次她過來,遁影正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慢條斯理:“那男的不就是中書省的公子嗎?他又不涉朝局,女的更是個平民丫頭,人家聊點風花雪月的事情,我吃飽了撐的聽他們做什麼!”她追問如致和陳雅元在幾樓,遁影閉著眼睛比了個二。這一幕似乎就發生在昨天,如辰曾說過人死了就是一塊兒肉。如今遁影也是一塊兒肉了,他的魂魄已不知去了何處,或許跟五長老相見了吧。如辰覺得如同睡了很久醒來一般,腦仁生疼,眼睛裡卻流不出一滴淚。心中比悲傷更強烈的是深深的疲憊感,遁影的靈魂已飄飄不知所蹤,如辰卻覺得自己的靈魂即使脫去了皮囊,也累得飛不起來了。她怔怔地胡思亂想了很久,意識歸位,感覺到身後微微風動。她偏轉了頭,淡淡的道:“跟丟了?”
“對不起。”柳承的神色有憤懣也有赧然,他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能表達出如此情緒已是不易。如辰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用自責了,你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