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珞滿眼心疼,卻不再多問,再次輕輕吻上了她的唇。吻著吻著,兩人都燥熱起來,他們的事既已被人知道,孟珞又從軍在即,兩人又還有何顧慮?直折騰到天色微明,兩人才沉沉睡去。
夜晴住的近,一夜被兩人的聲音弄得不曾睡好。第二天進來擺飯,依舊羞紅了臉不敢看兩人。如辰和孟珞也猜到了緣由,孟珞雖面色赧然,尚能自持,如辰更加臉紅地抬不起頭。吃過了飯,如辰便催孟珞道:“昨夜你父親進宮,你也該趕緊回去聽信兒了。”
孟珞心中也是這麼想,便又摟著如辰溫存半晌,起身告辭。如辰渾身乏力,吃過飯便又躺在床上,一夜滋潤,她此刻臉頰微紅,媚眼如絲,面板嫩的能掐出水來。她的思緒一會兒回想著昨夜的歡愉,一會兒又沉浸在即將分離的失落和對孟珞未來的擔憂中。戰場上刀槍無眼,他若是受傷該如何是好?她越想越擔憂,馬上決定在孟珞離開之前將諸事放下,先教他些防身之術要緊。
皇上果然答應了孟珞從軍之事,並令孟珞只能準備十日,便跟著新進徵調的新兵一同出發。如辰聽到此訊息毫無意外,只是冷笑一聲,並未多言。孟珞即將奔赴生死不可知的戰場,她將諸事都放在腦後,與孟珞住到了郊外當日她被魚頭幫重傷後遇到孟珞的小破廟裡。那裡雖離大路不遠,但密林遮蓋,人跡罕至。她不再用樹枝,而是抽出日常用的短劍,日日與孟珞對戰。休息空隙,又將這些年她遇到過的對手從記憶中搜尋出來,使刀的,使劍的,使棍的,使長矛的,攻擊時各是什麼路數,她又是用何種辦法化解,一一講給孟珞聽。孟珞領會了她的一番苦意,學的也極其認真。他本身有武學的底子,加之天賦異稟,只練了七八日後,如辰就感覺與他對試時無需再刻意收招,孟珞已能接住她的大部分攻擊,並能伺機反撲。如辰這才略放了些心,孟珞白天練劍已是勞累之至,晚上仍然時常不依不饒地折騰。皇城裡有夜晴頂著,兩人心無旁騖的廝守著,越發難捨難分。臨別在即,孟珞眼中的愁雲驅散不去,終於到了臨行前一天。孟珞道:“辰兒,今日不練了,回城去吧。”
“是,你即將遠行,也該去辭一辭家裡人了。”
“我回去並不為此事。將來我會有許久見不到這皇城裡的熱鬧了,我們去逛一逛吧。”
如辰應允,也不再顧及城中耳目,與孟珞同逛。孟珞給如辰買了梳妝的銅鏡,梳子,又買了燈燭,香油,香爐,紅紙等物。等回到小廟,孟珞才道:“辰兒,我娘在世時,這裡是她常來之地。如今你已無父母,我與我父親的父子親情已名存實亡。我們不如就在這我娘魂魄所留之地,在菩薩的見證下,成親吧!”
如辰一愣,繼而咬著唇,半晌不語。
“難道你不願意?”孟珞想了想,沮喪道:“是了,是我考慮不周。我此去生死未卜,又何須在這個時候急著拴住你一生。將來若是我回不來了,豈不是耽誤你。”
如辰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她咬著唇想了半晌,才下定決心道:“孟珞,既然要成親,有些事我總要向你坦白之後,你再決定要不要娶我。”
“辰兒不說,我便不問。你若決定說,我便洗耳恭聽。”
如辰拉著他坐在那綠臉菩薩像前,一臉鄭重地開言道:“孟珞,我不信佛,但仍對神佛有敬畏之心。今日在這菩薩面前,我保證我說的句句是實,無一絲瞞你之處。”
孟珞見她鄭重,神色也嚴肅起來。如辰陷入了回憶中,娓娓道:“我祖籍幽州,當年我娘出身書宦之家,從小養尊處優。她不僅號稱是幽州第一美人,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幽州美名遠揚。我娘長大後,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她卻獨獨看上了我爹。我爹是行醫世家出身,家裡三代單傳,父母早逝。家道雖還算富足,人也長得英俊,但總歸沒有我娘那麼耀眼。世人都覺得我爹高攀了我娘,但我娘義無反顧。後來外祖還是拗不過我娘,答應了他們的婚事。我爹孃婚後,當真是一對神仙眷侶,羨煞旁人。我娘生了五個孩子,我本名叫林如辰,排行第三,上面有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如辰垂下了頭,強忍著眼淚,繼續道:“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那年我七歲,我最小的妹妹只有十個月。新上任的州官覬覦我孃的美色,幾次三番騷擾我娘。我娘嚴詞拒絕,他仍然不依不饒,伺機糾纏。我娘不堪其擾,我爹一怒之下去找他理論,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了他難堪。沒想到正是此舉為我們林家惹來了殺身之禍。我至今仍忘不了那天,我娘正在後院抱著妹妹哄她,我在我娘跟前撒嬌。我父親帶著兩個哥哥和弟弟在前院認藥材。一夥持刀人忽然闖進了我家,見人就砍。我父親和哥哥弟弟轉瞬之間就倒在了血泊中。前院的門大敞著,我們看的清清楚楚,我嚇傻了,動都不會動。我娘一把就把妹妹塞到我懷裡,開啟臥室的夾壁牆把我推了進去。她自己只深深看了我一眼,就從外面把夾壁牆封死了。我只聽到門外的乒乒乓乓聲和慘叫聲,嚇得渾身發抖。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摸到了夾壁牆裡的機關,開啟一條縫抱著妹妹跑了出來。可是我剛出來,就聽到人聲,我忙躲在門後面,偷偷往外看。結果,就看到......看到......”
如辰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孟珞忙緊緊地摟著她。如辰大喘了幾口氣,定了半晌,才咬著牙低聲道:“我看到我娘,躺在一株梨樹下面。我孃的一身白衣全都變成了紅色,身下也是一灘紅色。那時正是春天,滿樹的梨花瓣掉下來,落了我娘一身,一臉。她睜著眼睛看著天,死不瞑目!那個狗官帶著他的一群劊子手,就站在我娘身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世上有這麼扭曲的表情,他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享受。他蹲下身,摸著我孃的頭髮。我當時真的很想撲上去,擰斷他的爪子!撕碎他的胸口!一口一口咬下他的肉!”
如辰顫抖著咬牙切齒,淚如雨下,多年過去了,她仍舊情難自制。孟珞心疼地看著她,將她摟在懷中。她埋在孟珞胸前,失聲痛哭著,嗚咽著,眼淚將孟珞的胸膛溼透。
哭了半晌,她才稍稍平靜下來,抹了一把眼淚繼續低聲道:“我沒有衝上去。我抱著我妹妹掉頭就跑,我家裡有個後門,平時都封著,或許是天不絕我吧,那天竟正好開著。我抱著妹妹跑出了府門,竟然沒有碰到人。我至今都像做夢一樣,我們府後面不過一里地有一片很密的樹林子,據說有狼出沒。我平日裡從來不敢去,那天卻想都沒想,一頭就紮了進去。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樹林深處,直到再也跑不動了才停下來。”
她抬起淚眼看著孟珞:“你知道我抱著我妹妹在林子裡活了多久嗎?二十七天!餓了就吃野果充飢,渴了就喝露水。我妹妹乖得很,一聲也不哭,只會睜著眼睛一直看著我。我無數次覺得我要死了,可是我還活著!後來我奄奄一息之時,遇到了一個男子,三十多歲,面相溫潤儒雅。他見我快要死了,還緊緊抱著我妹妹,心生惻隱之心,就把我帶走了。”
她呼了口氣,繼續道:“我過了很久才知道,他把我帶去的地方叫做月影宮,而他,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九公子。”
孟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如辰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你猜的沒錯,我就是月影宮九大魔星之首,代號暗影。一個三五十人的魚頭幫算什麼?我十五六歲就成了月影宮最得力的殺手,這些年死在我手下的人數都數不清!當然也包括我的仇人!當年對我林家動手的人,我一個一個親手結果了他們的性命!五年前皇城郊外,王太師的侄子王秉寬,就是那個殺我全家的禽獸不如的畜生!我就用我腰間的這把劍,一劍砍下了他的狗頭!”
孟珞大睜著眼,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如辰看到他的神色,心想他定然難以接受她月影宮殺手的身份,心徹底冷了下來。她擦乾了眼淚,輕輕從孟珞懷抱中掙脫出來。跪坐在地上,望向那殿中的綠臉菩薩端莊的坐像,低聲道:“對不起,直到現在才向你坦白此事。是我太自私了,我害怕失去你,才一直隱忍不言。你若是不能接受,成親之事就當沒說過。不管怎麼說,這些日子有你相伴,我很感激。你若是怪我隱瞞事實,欺騙你的感情,我也只有一句抱歉。”
孟珞長時間的沉默令如辰心灰意冷,時間越是緩緩流逝,她的心就越發冷了下去。最終,她無法再繼續待下去,默默地站了起來,失魂落魄地轉身想走。孟珞忽然輕笑了一聲,開言道:“你要走,也得拜完堂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