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辰記掛著要趕回去吩咐夜晴出去避一段時間,出了皇宮也不曾停留。但一走到府門口,就感覺有點異樣,門半開著,新來的兩房僕婦不見蹤影。這所宅子不大,只有前後兩進院落,她推門走進前院,裡面鴉雀無聲。她徑直走向後院,記得早上出門前吩咐過夜晴等她吃飯,夜晴一向很聽話。若是夜晴在,此刻早已聞到飯香了,但此刻院子裡卻安靜的有些詭異。她立刻警覺起來,站在院子裡側耳細聽半天,並無半點異樣的聲音。四下一看,一眼就發現窗欞上釘著一樣東西,她從腰間抽出軟劍,用劍尖把那東西挑了下來,是一卷紙。她用劍把紙攤開,首先掉出一樣東西,她非常熟悉,是夜晴的一隻耳環。她立刻覺得全身的血都向腦門湧了上來,“狗賊!動作如此之快!”她心裡暗罵道,拳頭攥地咯咯響,再定睛一看那紙上,只見寫著:今日午時三刻,南城門外三里瞭望亭。
她一掐算時辰,連換衣服都來不及了,更不用說通知其他人,對方絲毫不給她準備的時間。她知道這樣草率隻身前去不妥,但夜晴八九歲就跟了她,在她眼裡夜晴與自己妹妹也不差什麼。她不願意拿夜晴的性命冒險,只好急匆匆搶進屋去,將過去幾個長老送她的防身之物都揣在懷裡,便跑了出去。
瞭望亭她很熟悉,在每次從都城回月影宮的必經之路上,背後便是一片茂林。因為傳說中林子裡有猛獸出沒,平日裡人跡罕至。其實她以往經常進去歇腳,裡面不光沒有猛獸,還有個小破廟。她一路提起一口氣飛掠,待趕到瞭望亭,剛好是午時三刻。她剛站定,就聽到一聲大笑,一黑衣蒙面人拍著手從茂林裡走了出來:“看來我們賭對了,龔大人對那丫頭很上心啊!”
“少廢話!我人既來了,放她走!”如辰對詢問對方是誰派來的毫無興趣,這些人幕後主使是誰,她心裡已清楚八九分。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護得夜晴周全罷了。
“放她走可以,先過了我們這關再說!”那黑衣人對如辰的囂張有些不滿,一揮手,立刻有五個黑衣蒙面人持著明晃晃的刀從林子裡衝出,徑直向如辰招呼來。如辰一彎腰一轉身,從腰間把軟劍抽出,就和這五個黑衣人戰在一處,她的劍既快又準,並無半點花架子,只七八招過後,她的劍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戳進了一個黑衣人的心窩。又過兩三招,又一個黑衣人慘叫著倒下。他臨死還想抱著如辰一起倒下,如辰順勢跟著他一倒,腳尖上挑,又一個黑衣人被踢中了下顎骨倒飛出去,頭撞到一棵樹上,落下來時軟綿綿的,已是氣絕身亡。須臾之間,五個黑衣人只剩了兩個。那兩人心驚膽戰地對視著,正想打退堂鼓,如辰在地上一個後空翻,兩手展開一揚,一手拿劍刺穿了一個黑衣人的後心,另一手捏碎了另一個黑衣人的咽喉。如辰站定,用滴血的劍尖指著為首的蒙面人,再次一字一頓地道:“放她走!”
那為首的即使蒙著面,也能看出此時已面如土色。他此次收到重金要取如辰的性命,但也得到提醒,這個女子功夫不簡單。因此調兵遣將,先是用下三濫的手段綁了夜晴,把如辰引到這人跡罕至之地,又把全部人手都埋伏在此。此刻他雖領教了如辰的身法,但如辰畢竟只有一人,己方人多勢眾,局面還沒有失去控制。因此他冷笑一聲,手一揮,兩個黑衣人押著一人從樹林裡走出來,那被押著的女子被蒙著眼睛,嘴裡塞著布條,不是夜晴是誰?如辰看到夜晴除了衣服上有些土,倒是沒怎麼受傷,心裡一鬆。那黑衣人獰笑著,把夜晴眼睛上的黑布一扯。夜晴一睜眼,正看到如辰,眼睛立刻睜大了,眼淚也滾瓜似得落了下來。
兩人正在對視,黑衣人獰笑道:“龔大人,今日你必須把命留下!”如辰一偏頭,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有二三十個黑衣人手持弩箭從十步開外圍住了他。黑衣人手一揮,頓時亂箭齊發,如辰的動作快的只能看到影子,旋轉著揮劍格擋,只聽叮叮噹噹聲不絕於耳。一陣箭矢過去,如辰毫髮未傷,又一圈黑衣人圍上來繼續射,看來今日不取她的性命絕不罷手。如辰大怒,一邊躲避箭矢,一邊瞅準機會將箭又反踢出去,一陣慘叫聲,已有三四個黑衣人倒下,如辰又一陣迴旋踢,慘叫聲迭起,包圍圈已被她撕開一個口子。為首的黑衣人倒抽一口冷氣,忙指揮著兩個押著夜晴的人一邊大喊“龔大人接住!”一邊就把夜晴向如辰拋去,如辰瞳孔一縮,忙飛身上去一手攬住夜晴的腰,一手揮劍幫她格擋箭矢。到底漏擋了一支箭,劍尖從如辰腋下斜穿過去,頓時留下一個血洞。如辰接著夜晴落在地上,官服上一瞬間就血跡斑斑,她的眼神更加凌厲,把落在地上的箭刷刷幾腳,又有三四個黑衣人躺倒。夜晴看如辰受傷,早已眼淚決堤。如辰一邊擋箭,一邊一把扯去她嘴裡的布條,低聲道:“走!”
“不!不!”夜晴哭得說不出話,只看著如辰拼命搖頭,如辰神色一冷,一字一頓低聲道:“你若不走,我今日必死!”
夜晴心裡明白自己幫不上任何忙,只會讓如辰掣肘,只得定定的看了如辰一眼,反身就往如辰給她開啟的缺口處跑。黑衣人帶的箭矢終究有限,漸漸稀少起來,如辰一邊擋,一邊緊盯著夜晴跑的方向,只要有人去追夜晴,她必一箭從後心射過去,須臾之間又放倒三四人。但終究還是分散了精力,又是一箭斜著從她後腰擦過,留下一道血口子,射箭的黑衣人已被她放倒了大半,但她也失血過多,體力不濟,步伐開始踉蹌起來。箭矢已經射盡,為首的黑衣人獰笑著大聲道:“換刀!這娘兒們沒勁兒了!大家一起上去把她亂刀砍死,重重有賞!”
剩下的黑衣人拔出了刀,慢慢圍了上來。如辰假裝體力透支,伏在地上喘息,手卻悄悄向懷裡探去。待黑衣人走近了,正要一起舉刀,她忽然一回頭手一揚,一包白色的粉末向眾人兜頭撒去。眾人來不及反應,一下便吸了進去,只一瞬間,就一個個面露陶醉之色,如同見到了仙境,軟綿綿地倒在地上,走上黃泉路之際,臉上都掛著甜蜜的微笑。
那為首的一看如此驚變,早已嚇得轉身就跑。他剛跑出五六步,聽到耳後風聲,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如辰披頭散髮,滿是血汙的臉如同催命閻羅,獰笑著就在眼前,他只覺得白光一晃,殘留著的視線先是高高飛上了天,接著又快速得來到地上。他的頭落在地上,意識歸於消弭之前他想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早知道不該接這趟活的。緊接著,他高大的身軀也重重得砸在地上,砸起一片泥漿。
四周安靜下來,如辰一張清麗的臉此時滿是血汙,如同厲鬼一般。她拄著劍氣喘吁吁的站立著,終究還是支援不住,跪坐在地上。腰上的傷不深,已漸漸止住了血,肩窩裡的傷卻是汩汩地流個不住。她喘著粗氣抽下官服上的腰帶,從胳膊下面繞過去,緊緊勒住,又自己點了止血的穴位,出血少了一些。她疲憊地一頭躺倒在地,仰面朝天看著。午後的陽光灑在她臉上,一陣風吹過,四周鴉雀不聞,只有樹葉晃動的聲音。
她使力過度,再加上失血過多,一躺下就覺得眼皮發沉,禁不住要合上眼睡過去。心裡一驚,忙強撐著睜開眼睛,心想:此處不可久留,可是以我此時的情況,絕對撐不到回去,我記得林子裡那個小破廟離這裡很近,人又少,不如先去那裡歇息一會兒再做打算。想到此處,她就強撐著起來,用劍當柺杖,一絕一拐的向樹林裡走去。果然走了沒一會兒,就看到記憶中的破敗小廟。正門開著,她走進去一看,正殿中蛛絲環繞,中間供著的一個綠臉菩薩像倒是完整。她不信佛,也不認得是哪個菩薩,從正殿轉出去,後面就是一排兩三件房舍。門大開著,裡面一個僧人也不見,她便走了進去,看見炕上放著似乎剛剛開啟的被褥,還算乾淨。她此時早已精疲力竭,也沒多想,就把劍一收,爬上去便一頭睡倒了。
她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處,忽然隱約聽到有人一邊叫她:“姑娘!姑娘!”一邊搖著她的身子。她星眸微睜,模糊中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的臉,手下意識的就要往腰間伸,無奈之前精神緊張時不覺得,此時一放鬆下來,身體裡壓抑著的疲累好像都從四肢百骸裡發出來一般,動也動彈不得。那人又叫:“姑娘!姑娘!你沒事吧?”聲音滿是關切,她此刻眼神慢慢聚焦,定睛細看,覺得這張臉莫名的熟悉。渾渾噩噩中靈光一閃,忽然想了起來,不自覺眼睛睜大了,這不就是那做了她解藥,還拿走了她的玉玦的少年孟珞嗎?
她因為夜探這少年兩次,又窺探到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心裡有了種莫名的熟悉感。此刻見是他,一來實在太過疲憊,二來心中又想:“已然被他撞見了,想來他也總不是趁火打劫之輩。”心裡一放鬆,只哼了一聲,便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