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雨絲綿綿,天地一片悽迷;申時剛過,天色就暗了下來。宰相李子權的馬架駛進尚善坊,停在蘇府門前;剛從皇城回來的蘇威得到稟報,在雨簷下等候。
李子權下了馬車,疾步走向迎來的蘇威,一邊走、一邊拱手致歉:“事前沒有約好,打擾蘇公了;冒昧之處,還請蘇公海涵。”
李子權是代表山東士族利益訴求的議事堂宰相,實職則是民部侍郎。他雖是年近六旬的人了,可保養得宜,看著好像是四十出頭,他身形修長而削弱、丰神如玉、氣宇不凡,頗有仙風道骨的神韻。
蘇威不知他因何而來,但是面子功夫做得十分到位,見其身穿常服,佯怒道:“賢弟好不容易上門一趟,為兄高興來還不及呢!怎麼能叫打擾呢?賢弟這話說得讓我很不高興,今天若不將賢弟灌醉,我就不叫蘇威了。”
“兄長若不將小弟灌醉,日後便叫蘇無畏好了。”蘇威字無畏,李子權這麼說,就是給蘇威留下臺階,以免難看。
“看來賢弟是有備而來了。”蘇威哈哈大笑,伸手示意道:“酒席已經備好,就看賢弟是否準備充分,請!”
“兄長請!”李子權跟著蘇威進入蘇府,來到正堂旁邊的一間小客廳。
兩人坐下不久,侍女穿梭如織,手捧內盛瓜果美酒、水陸八珍的金銀器皿魚貫而入。蘇威知道李子權此時來訪,絕不是談風花雪月、詩詞歌賦,他讓侍女盡數退下、拿起酒壺給李子權斟上一杯:“咱們也不是外人,就不上歌舞了。”
說著,又將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笑著舉杯道:“賢弟,請!”
“請!”李子權一飲而盡,主動拎過酒壺給年長的蘇威斟滿了。
又喝了幾杯酒,兩人便把話題引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上來。
“兄長有沒有覺得衛王的手伸得太長了?”李子權也沒有賣弄關子,目光望著對面的蘇威,沉聲說道:“軍事、政治、經濟、建設、文化、教育、法度、治吏、邦交等等,衛王沒有一樣不插手。長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
“自聖人登基以來,一向都是如此,有什麼好奇怪的?”蘇威不置可否,他看了李子權一眼,執起酒壺慢慢給兩人滿上,而在這短暫期間,腦子也在飛速轉動;當他想到李子權和楊集似乎沒有什麼恩怨之時,自己的酒杯也滿了,他緩緩放下酒壺,向李子權問道:“賢弟這麼一說,著實我有些措手不及,但不知賢弟為何‘忽然’之間有此感觸?”
一番話,無聲無息的把問題推給了李子權。
李子權深知蘇威是一頭老謀深算、口齒伶俐的老狐狸,要是自己遮遮掩掩、沒有絲毫表態,他能扯上一天一夜都不會進入正題,而且還能讓自己覺得不是敷衍了事。
他嘆息一聲,說道:“衛王文武雙全、兼通軍政,比之其父衛昭王有過之而無不及,說是數百年氣運所孕也不為過。”
蘇威眼眸看向李子雄,有些驚訝的說道:“賢弟此言,倒是有些出乎所料啊!”
“衛王之功擺在那兒,沒有人能夠否認!我也不例外。”李子權默然片刻,又說道:“但是按這般勢頭髮展下去,衛王勢必成為董卓、曹操、景侯這等權臣;再看他對世家門閥的敵視,我實在擔心他於國、於世家盡皆無益。”
蘇威心中不以為然,臉上卻“適時”露出憂心忡忡之色,神色肅然的引導話題走勢:“近來我一直處理隴西李氏大案後續之事,沒有精力關注其他,但不知衛王近來做了些什麼於國無益的大事?”
李子權無奈,只好說道:“幽州和冀州義倉案,已經過去了,聖人也和士族達成了默契。然而冀州牧滕王、幽州長史蕭瑀和幽州司馬薛世雄等人不依不饒,刻意刁難范陽盧氏與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趙郡李氏。趙郡李氏因為和隴西李氏同根同源,遭到他們重點‘關照’。”
“滕王唯衛王之命是從,而蕭瑀和薛世雄、劉權、王威、梁默、李瓊、柳武建更是衛王系的核心人員,他們的所做所為,和衛王在涼州的作為如出一轍,如果說他們不是奉衛王之命行事,根本就沒有人會相信。”
“當然了,如果有人確實為非作歹、貪贓枉法、犯下大罪,我無話可說,無論他們有什麼下場,那都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關鍵是滕王等人竟然把幾個大士族全部扯進去了,現在弄得幽州、冀州人心惶惶。作為大隋要員,我認為我們理應為大隋百姓、為江山社稷的安定做些什麼。”
李子權看了面色平靜的蘇威一眼,繼續說道:“我是趙郡李氏一員,所居相位又是代表山東士族,理當避嫌,不宜出面申辯。若兄長為無辜之士主持公道、伸張正義,結果無論如何,我趙郡李氏和范陽盧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必將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