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聽到士子們議論紛紛,蕭珣笑著向楊集說道:“這些食客如果知道與食俱進是王府的產業,又知文會就在眼前,真不知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我的好名聲主要集中在邊境和軍隊。而感激我的人,也是飽受異族禍害的邊境百姓。”楊集呵呵一笑,說道:“而腹心地帶計程車子既不知異族兇殘、不知邊境百姓所受之苦,也不知我為什麼要大開殺戒;所以他們在人云亦云之下,多數說我殺戮過重、壞了天朝上國良好名聲。甚至還有一些人怪我挑起紛爭、給大隋惹下無數敵人。眼前這些人如果知道我在這裡,說不定會蜂擁而上,將我痛罵一頓。”
“那種自以為是的蠢貨自古即有,而且還不少、以後也會有。你理會他們做甚?”蕭珣搖了搖頭,不屑的說道:“你要是理會這種比奴隸更像奴隸的狗東西,那就是自降身份、全了他們認為的不畏強權的‘美名’。”
“兄長所言極是!”對於蕭珣的論調,楊集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他雖然打壓世家門閥,可是憑良心說,世家子弟的確非常高階,他們雖然會因為利益相悖而做出一些震驚天下的事情,可是多數世家子弟心裡都有一杆秤,他們知道什麼叫是非對錯、是非曲直。
然而許多目光淺短、學識有限,思維侷限於“村鎮”的學子,卻自以為是。他們為了證明自己很了不起、很有見識、彌補他們可憐的自尊,向來喜歡用貶低名人志士的方式來展示自己。別人拿實證來與他爭辯對錯之時,他還擺出一幅不畏強權的面孔。可是一旦有人計較和追究,他比奴隸還沒有骨氣、表現得比狗還像狗。
他們所走的通向樓梯的路,由一排排格子突一般的木屏風隔著,一樓用餐的人如果不是專門注視,並不會看到將往二樓、三樓的客人,一行人將至樓梯口,只聽到屏風後面有人說道:“突厥自啟民可汗病逝,已經一分為三;始畢可汗和處羅可汗、頡利可汗各自為王、自立一方,據說阿史那兄弟三人都派使者南下,希望獲得大隋支援。而啟民可汗是我大隋扶立起來的人,且對我大隋恭敬有加,如今他雖已逝去,可是繼承其位的始畢可汗乃是正統,我認為朝廷傾向於支援他,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啟民可汗貌忠實奸,與臥薪嚐膽的勾踐十分相似,其表現出來的恭恭敬敬都是為了打消我大隋的擔憂和疑慮。若不是他在步迦可汗南下之時,不慎暴露了實力,我大隋尤自被他矇在鼓裡。”另外一人說道:“與之相比,始畢可汗不經突厥亂世之苦、不知我大隋之實力,對我大隋的敬意也遠不如其父,我大隋如果幫他殲滅處羅可汗、頡利可汗,他定然與我大隋為敵。所以我認為狼子野心的突厥人,不足信、不足為友,朝廷使其三兄弟爭鬥下去,方是符合我大隋之所需。”
這個論調也是朝廷的共識,並沒有什麼新穎之處,但楊集聽了,還是透過窗格看了過去,目光看到說話的人,不禁笑了起來。
蕭璟看了一眼,見那名士子氣質儒雅、非同於常人,又見楊集面露笑意,忍不住好奇的問道:“文會,伱識得此人不成?”
“有過一面之緣!”楊集也不隱瞞,笑著向蕭璟說道:“這七人全部是滎陽人士,其中有六人是鄭氏旁支子弟,且以主位那個鄭綸為首;而說話這人名叫張亮,他們是去年科舉乙榜的考生。我和他們吃了一頓簡餐,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看他們談吐不凡,事後專門關注了一下,張亮和鄭綸都考成預備官員了。”
“原來是滎陽鄭氏子弟,”蕭璟微微一笑,問道:“聽你的意思,比較看重張亮、而不是鄭綸?”
“對!”楊集點了點頭,說道:“我對他們倒是沒有門戶之見,鄭綸是滎陽旁支,早已失去鄭氏的庇護,與寒士沒有區別,他才學雖然不差,可他中規中矩,好像沒有自己的思想。而張亮才思敏捷、舉一反三,潛力很大。”
這也是楊集與他們接觸後,所得出的真實的感受,而不是受史上的張亮影響。
“原來如此!”蕭氏兄弟聽到楊集好像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也就沒有重視;只因類似張亮的人其實非常多,不是說他們沒有才華,而是他們缺乏機會。
三人稍停留,便收級而下,直接走向雅間所在的三樓。
剛到樓梯口,就聽“砰”的一聲臣響,繼而是一個女子的哭聲從傳來,間雜咒罵之聲:“一個唱曲的歌女而已,竟然裝三貞九烈,騙誰呢?”
“就是,突厥使者是我大隋最尊貴的貴客,他們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另有一個憤憤不平的附和道:“使者看得起你,讓你喝杯一酒,是你祖宗十八代積下的福氣,然而你非但沒有領情,反而推三阻四,簡直是丟盡了我大隋的臉面!”
聞言,楊集和蕭璟、蕭珣,以及緊跟其後的隨從們同時止住腳步,每個人的臉色都相當難看。
就在這時,那個雅間傳了嘰裡咕嚕的聲音,蕭璟和蕭璟雖不懂具體說什麼,可他們能夠從語音、語氣聽出對方是在勸說,蕭璟看了楊集一眼,說道:“文會,他們說的好像是突厥話、又像是鮮卑話,可知他們在說什麼?”
在突厥之前,北方草原各個部族和各個族群之間沒有共同語言、沒有共同文化、沒有共同文字,這種沒有紐帶的情況,其實也是柔然坍塌得那麼快的原因之一。但是突厥汗國成立之後,非但推出同音同語的政策,還創造了突厥文,逐漸使突厥文成為草原統一、通用的文字。而突厥語和突厥文字(阿爾泰語)也在大勢上,成為橫貫東北亞、中亞、西亞的主流語言和文字,甚至長城以北和涼州一些地區也受其影響。
幸好突厥汗國亡得早,否則的話,突厥語和突厥文,勢必成為漢家文明最大的威脅之一。
楊集不會寫突厥字,可他會說突厥話,此時聽了蕭璟的詢問,立刻說道:“他們說的是突厥話——突厥人說自己十分認可歌女舞女的才藝,於是按照突厥禮儀向最出色舞女敬酒, 以示自己的認可和敬意。這的確是突厥人的風俗和禮儀,並沒有別的意思。此外,他們還勸陪伴他們的人千萬不要為難歌舞女,甚至有人還因為庇護他們所欣賞的歌女舞女,與陪伴者爭執。”
蕭璟、蕭珣等人聽完楊集的話,目露不可思議之色。而主客雙方所帶的隨從甚至露出極為憤怒之色:他們本以為是突厥人作怪,所以個個都想踹開房門,然後狠狠收拾突厥人一頓,給同族出氣。然而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竟是自己人欺負自己人,而突厥人,竟然在幫大隋的歌女舞女。
就在宗羅睺憤怒的打算請命入內砍人之時,又有一個裝腔作勢、故作深沉的聲音響起:“某奉聖人之命招待突厥使者,自當盡力體現大隋熱情好客一面。爾等不過是微不足道、螻蟻一般的歌女舞女,竟然膽敢斥責使節、折我我大隋之禮。難道你們真以為與食俱進是衛王的產業,就能無視禮儀國法、為所欲為?”
“言之有理!”一連串的溜鬚拍馬之聲,立刻傳了出來。
“文會!”蕭璟已經氣得滿面通紅,他目視面沉似水的楊集,沉聲說道:“雖然為兄一向不喜打打殺殺;可此刻,好想把這幾個卑躬屈膝、不知廉恥、喪失國體的狗奴才凌遲處死”
此時此刻,蕭璟怒到了極致,他不是為了討好楊集,也沒必要去討好。而是裡頭說漢語的人,實在太失國體了。
其罪,當誅。
蕭珣亦是怒不可遏,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文會,你們抓人、我來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