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起柺杖後,左山公朝景千行揮了揮手,示意他跟上來,便轉身朝著回府的小路走去,景千行收好了筆後亦跟了上去。左山公轉過身來看了看他,確認他跟上來了後才繼續說道:“我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你跟你帶來的那個丫頭都得儘快離開這裡,另外,我見你身法已經修煉得十分不錯了,光是不錯還不夠,見你運用你的法器還不夠熟稔,遠達不到你師父易如反掌的程度,我這裡有幾本心法,你拿去好好看看。”
景千行下意識婉拒道:“這哪裡使得…”
卻被左山公一下子打斷了:“這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嗎!你給我好好修煉,不說超過你師父,至少也要作出個樣子來!”景千行連忙低下頭來回道:“晚輩知曉。”左山公便用柺杖用力地打了幾下地,說道:“你最好知道!”說完後便再不言語。
景千行看著走在前面的左山公,上一次見左山公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左山公的白髮還沒有現在這麼多,老態也沒有現在這樣明顯,以前覺得面目可憎的那張臉如今看起來也是飽經風霜。他們兩人抄了近路回了府上後,左山公便一路將景千行帶到了書房中,從一堆書籍中抽出了一本薄薄的書來交給了景千行,景千行收下後,對著左山公深深地作了一揖,左山公點了點頭後便將他轟出了書房。
當他正準備循著記憶裡的路回自己房間時,卻正面碰上了昨天那個女子捧著空果盆扭著腰肢走了過來,她看見他後羞澀地笑了一笑,停在了他面前對他說道:“呀!原來你在這裡呀!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小丫頭可回來了?”景千行愣了愣,回道:“我並沒看見她。”
那女子便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來,對著他說道:“那可不妙了,那小丫頭去找你,出去很久了呢!”說完後她扭著腰肢朝著景千行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後,便消失了。景千行捏著書籍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站在門口朝著玉珺的房間看了一眼,發現她的確不在房間裡,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書,疾步朝著大門外跑去。
他原以為那個女子在逗他玩,剛聽到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玉珺一心只想回人間,怎麼可能沒來由的,因為他不在房間裡就跑出去找他了,看到她的房間裡是真的空無一人後他才意識到那個女子說的竟然是真的。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想要走其他地方去都還得斟酌斟酌,她哪裡來的這樣大的膽子就敢到處跑呢,且左山公已經被魔族頂上了,若是現在正潛伏在什麼地方伺機而動不就危險了嗎?他提著劍,出了大門後,便站在劍上飛到半空中,朝下面焦急地看著下面。
雲霧繚繞的山峰顏色漸漸變暗,他看了看天空卻發現幾隻一朵烏雲帶著傾盆大雨朝著這邊慢慢駛來,他皺了皺眉,準備朝著後山飛去時,卻看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撐著傘朝著他這邊飛來。
她如瀑的長髮、身上的絲帶連帶著裙邊都被風吹得鼓起來,跟著她一塊兒向他飛來的還有她身上的一片片樹葉。他不自覺的嘴角掛上了一抹笑,他就站在劍上,揹著手等著她朝著他飛來。不一會兒,玉珺便輕巧飛到了他身邊,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後越來越近的雨雲,啟唇朝著他問道:“聽說你被那老頭捉去了,你這是逃出來了?”
景千行聞言苦笑不得,就回了她道:“左山公是師父的摯友,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的。”玉珺瞭然地點了點頭,便抓著他的手臂朝著後山的方向飛去,一邊飛一邊說道:“快要下雨了,這可不是個聊天的好時候啊!”景千行看了看她已經沾上水珠的鬢角,便說道:“我們直接回左山公府避雨不是更快麼?”玉珺便回道:“他若是真對你做出什麼,有個好歹來,你可打不過他,我也打不過他,不如先逃了要緊!”景千行便將抓著他手臂的玉珺往後拉了拉,玉珺疑惑地轉過頭來,他便對著玉珺說道:“左山公前輩並沒有捉我,是我早上起來就去找前輩指教了而已,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便趁著玉珺不注意,抓住了玉珺的手臂朝著左山公府飛去。很快景千行就將玉珺拉回了自己房間的屋簷下,這才鬆開手來,把劍收了起來。玉珺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收起了素骨傘來。她剛收好傘時,天上便下起了瓢潑大雨,即使這雨已經是向水柱一般直接從天上留下地面了,水池上漂浮的霧氣依舊是絲毫未減,她看著這樣的景象不禁感嘆起來:“原來仙山也是會下雨的,下雨的仙山依舊是仙山啊!”
景千行聽了她這一番話笑了笑,接了她的話茬道:“下雨的仙山依舊是仙山,這話不假,只是不適用於這裡,並非有云,有霧就是仙山。”玉珺轉過頭來向他問道:“既然有云霧的不一定是仙山,那怎麼樣才算仙山?你去過仙山嗎?”
景千行也轉過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道:“我沒去過仙山,也不知仙山長的什麼樣子,不過有一點我是知道的,這看似仙氣十足的山裡,底下卻是由不少魔族的骨頭堆砌而成的,當初左山公為求功法進益,才搬了過來,用著自己一身法力壓制著這山裡的邪氣。”說著便看向了屋簷外的雲,皺著眉喃喃道;“怎麼這麼快就…”
玉珺聽著他的話不明所以,反問他道:“什麼這麼快?怎麼了?”景千行伸出手來指向天邊,說道:“有人要來了。”隨後便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去,留下玉珺一直盯著天邊看也沒看出些所以然來,她皺著眉一直看著天邊,正當她轉身準備去問問景千行究竟看出來些什麼東西時,卻撞上了匆匆跑來的拿著絳紗燈的女子,那個女子被撞倒後立馬站起身來,朝著玉珺鞠了一躬後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她扶著頭站了起來,抬起頭來時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天上下的雨變成了血一般的顏色,她被嚇得又坐回了地上,當她扶著牆再次站起來時,那些自天上潑灑下來的,如血一般的雨柱已經將整個園子都染得血紅,水池裡的水也變得血紅,白霧依舊悠閒的盤繞在水池上,這一幕看上去實在詭異至極,她抓著素骨傘站在房門前不知所措。
當景千行提著劍走出門來時,第一幕看見的就是血雨潑灑在地上,黏黏地結成了一塊,隨即便看見玉珺站在門口發呆,他朝著玉珺喊了聲“跟我走!”後,玉珺才回過神來,緊緊抱著傘跟在景千行的身後。跟著景千行一路走到左山公大門時,她看見左山公帶著一眾家眷,沒有一個人打著傘,全都聚集在門口的空地上,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音,整個場子內寂靜得可怕。她攥緊了手中的傘,看向了一旁的景千行。景千行並未看她,而是隻身跑進了血雨之中,跑到了左山公的旁邊。
玉珺見狀立馬撐開了素骨傘也跟了上去。昨日那個囂張跋扈的老頭如今卻站在血雨中望著天邊出神,她看見周圍被白色的煙霧朦朦朧朧遮掩住的花草樹木,在血雨的洗刷下以驚人的速度敗落了下去,她撐著素骨傘跑到了景千行的旁邊,朝著景千行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了啊?”景千行回道:“是魔族的人要來了。”他們倆的對話打斷了左山公的思緒,他轉過頭來看到他們二人後,瞪大了眼睛道:“你們怎麼還沒走!”
景千行回了左山公道:“前輩,我們只是沒來得及…”左山公聞言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等會兒,若是談崩了,你們倆立馬離開這裡,一刻都不要多留!”聞言玉珺撓了撓頭,景千行點了點頭。
一陣血雨過後,山裡充斥著黏黏的血腥味,雨剛停下時,便有一群人漸漸從雲霧中走了出來。左山公拄著柺杖走上前來,正面迎上了這群不速之客的目光。他們全都穿著一樣的深青色的袍子,其中長著絡腮鬍子的男人走上前來,對著左山公行了個長揖,左山公看著他道:“我不記得我有請過你們前來做客。”那人直起身來,露出一個陰森的笑來回道:“左山公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不過並無大礙,既然我等已經來了,也能算作您的客人,大人可懂待客之道?我們既是帶著禮物前來,左山公大人斷然沒有拒絕我等的道理啊!”
左山公皺緊了眉頭,朝著那群人喝道:“沒有發過請帖就不請自來的客人,我左山公府不歡迎!”那人並沒有被嚇住,反而是大笑了起來,他朝著左山公說道:“大人,再怎麼說,你與我們也曾為同根同族,更何況,”說著便命令手下將他口中說的“禮物”帶了上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左山公,嘴角卻一直笑著,左山公看到他口中說的“禮物”是什麼後瞬間變了臉色,那人才陰測測地說道:“大人,要不要好好考慮考慮,讓我們進去好好詳談呢?”
左山公狠狠地瞪著他,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人卻笑著帶著手下邁著步子走進了左山公府,過了許久左山公才回過神來,他轉過身來,顫抖著看著大門裡一群人的背影,景千行皺著眉扶住了左山公,左山公卻擋住了他的手,對他說道:“你們來時坐的轎子就在後門那顆柏樹旁,你快帶著你那個小丫頭走!”說著自己拄著柺杖走到了大門的門口,朝著空地裡的家眷說道:“你們都不要進來!若是我平安出來倒還罷了,若是我出不來,你們就自尋出路去吧!”說完後便轉過身去走進了府內。
紅蓮在血紅的池子裡盛開著,白色的雲霧依然漂浮在水池上,屋簷朝著水池子裡滴下血紅的雨水來,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玉珺看著門外的空地上,一群用衣袖捂住臉低聲哭泣著的人,又回想了剛剛那群穿著深青色袍子的人說的,讓那個老頭臉色都變了的禮物,她實在沒看出來他們說的那個“禮物”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不過看起來對那個老頭來說很重要的樣子。
她見沒有在下雨了,便收了傘來,卻驚訝地發現,素骨傘的傘面就像從來沒接觸過雨水一樣乾燥如新,她根本無需拂去素骨傘傘面的雨水。她看著傘面愣了愣,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了她的腦海,可能剛剛下的那一場雨,根本不是跟血的顏色一樣的雨水,可能就是真的血水,她打了個寒噤,對著景千行問道:“他們恐怕來者不善,那個老頭真的不要緊嗎?”
景千行轉過頭來看了看她,沉思了一會兒後,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到一邊來對著她的耳朵問道:“你可有把你的行李帶出來?”
玉珺搖了搖頭,回道:“原本帶來的書,還有幾件換洗的衣衫都還在房間裡,怎麼了?”景千行回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將我們的行李都拿出來,,你記住,若是見他們自行散去了,你就到後門的柏樹旁等著我,若是見左山公平安出來,你就還是在這裡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