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被雪藏的市井傳聞由來已久,或許遠在邊境鎮被毀的那夜就已經在醞釀之中了。最廣泛的版本中,尤達為了運送災民強行徵調了大量的邊防飛艇,直接導致偷獵者的船隊長驅直入,在萊恩也魯境內猖狂了數日之久。時隔多年,斯卡萊特的船徽再度飄蕩在萊恩也魯的領空中,天知道又對王國的領土動了什麼手腳,追根溯源也是拜他所賜。經此一役,王室顏面大損,羞怒之下勾銷了他在災難中的功績,取締了他絕大部分特權。箇中是非在旁人眼裡尚無定論,但年輕人畢竟身份若此,只靠一腔熱血造成的種種影響就足以成為民眾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鄙人……不敢臆測。”中年男人口中這麼說著,眼裡分明流轉著相反的意思。如今萊恩也魯境內異象頻出,有訊息稱靈峰上那位也有醒轉的跡象,四境之內人手都在告急。尤達年歲尚淺,在王國和工會中並無實權,也沒有建立自己的部隊,只憑一紙公文很難從王室申請到像樣的援助。事實上當小王子出現在起降坪上的一刻,自己就斷定遺蹟獵場又一次被王室選擇性地放棄了。
望著領隊臉上愈發濃重的悲壯之意,年輕人無奈地一笑:“信不信由你,我從王城出發的同時,援兵就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當然收不到通報,情報按照國際規程,被王國的工會總部率先截留了,晚些時候才能傳達下來。”
管事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殿下話中的意味,不敢相信地提高了聲調:“您的意思是……這次的援兵是斯卡萊特派來的?”
“那些謠傳中只有一點是真的,想要聯絡到國外的幫手,王室之中沒有誰比我更能勝任的了。”
“可是……”乍一聽到訊息,短暫的喜悅過後,中年男人卻立時陷入了更深的憂慮之中,“上次的偷獵者事件才過去不久,這麼短的時間內被斯卡萊特兩度登門,這樣做真的合適嗎?”
尤達聞言老成地背過手,舉目眺向濃煙滾滾的獵場深處:“坦白地說,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全貌,不過我們恐怕處在一個大陸級別的災難中。現在的萊恩也魯已經不是計較國別之爭的時候了,王國的子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藉助一切可以藉助的力量才行。”他的話鋒一轉,“所以我這次來,還帶著另外一個委託,為工會收集災難相關的情報,瞭解這片獵場上真正發生了什麼。除了委託中期報告上記敘的內容之外,你們對這場火災還有多少了解?比如說它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暫時打消了心中對增兵的疑慮,卻從王室成員的口中聽到了不得了的秘辛,讓中年領隊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竟在小王子的面前失神了半晌。聽到尤達連聲呼喚,他終於告了聲歉:“獵人榮耀在上,報告裡沒有任何隱瞞。隊伍剛剛駐紮時也想過要追溯災難的源頭,然而出動獵船巡行了多次,卻仍是一無所獲。”
“我們的確有過一些猜測,真正的重災區在更南端,獵場的核心附近,但也只是猜測而已,因為……那個原因,更深處的情報遲遲無從獲得,獵船至今也只能覆蓋營地以南幾十公里的範圍。”
塔頂事件的落幕恍如昨日,遺蹟獵場還沒來得及撫平古龍隕落帶來的傷痕,就再次遭受了這樣的劫難。麒麟的遺骸對翡翠之塔的影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哪怕萊恩也魯有朝一日解除了古龍墓場的禁行令,短時間內也難有獵人願意冒著天災的詛咒踏足那片土地,情報收集工作進展緩慢也在情理之中。
“你是想說這場災難……和那頭隕落的古龍種有關嗎?”小王子扭頭問道。
“並不盡然,殿下。”管事搖頭道,麒麟的殞命是被眾多高階獵人和兩個國家的工會系統聯名確認過的,死掉的怪物沒辦法興風作浪,天災也不例外,“況且這類的異象不是那傢伙的風格,我們的實地書士都給出了同樣的推斷。”
“我們的書士還有別的什麼推斷嗎?可以一道說來聽聽。”
中年管事略顯逾矩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後生的臉,猶豫了片刻低聲說道:“殿下,把這當成我的自言自語就好了。”
“從離開訓練營算起,我前後做了超過十年的獵人,傷退後又做了更久的集體委託的領隊。在萊恩也魯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經驗豐富的獵手只憑嗅覺就能感知到獵場裡藏著何種危險。要我說,麒麟可能不是翡翠之塔唯一一頭古龍種,如今獵場深處沉睡著的不管是什麼,都比那頭雷獸活著的時候還要危險得多。殿下……殿下?你還好吧?”幾句話說出口,領隊才發現自己的語氣中分明帶著威嚇的意味。見尤達不再作聲,以為年輕人被自己的說辭嚇著了,他連忙出聲呼喚道。
“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那團煙霧從剛剛開始就變得越來越濃了?”小王子轉過頭來,臉色古怪地指向了視野深處某一縷黑煙。
年輕人手指的前方,一連串顏色各異的訊號彈在濃煙附近點亮。看清了訊號的排布,管事的臉色倏地陰下來:“殿下,抱歉要先失陪了。”
“剛剛訊號是什麼意思?”
“當地的火勢失控了,我得馬上回指揮室去排程人手。”領隊攀在長梯的頂端,急急地回答道。
“那這些……也都是同樣的意思嗎?”尤達的視線從天邊掃過,眼中的驚異瞬間化成了惶恐。
被連日的火燼遮蔽的天穹之下,各色的訊號彈彷彿春日裡競放的花朵,不分先後地從煙塵中升起。繁花錦簇的背後,獵場的更深處,某個沉睡許久的意志慵懶地睜開了眼睛,目光略顯迷茫地朝北方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