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徹底黑下去,補給站營地裡已經四下點起了燈,那是工匠正在對營帳做最後的加固。側面開著豁口,頂棚能看見星星的帳子可抵擋不了獵場上的夜寒。眼下就連站長的大帳內外,也圍了數個縫縫補補中的獵人。先前的戰鬥中損毀了相當一部分帳篷,剩下的則要擠下整個營地的人,至少捱過今夜才行。
站在營帳外靜待了數秒,秦水謠終於等到了通傳的守衛獵人。女孩邁步走進室內,枯馬正仰躺在座椅上,閉著眼睛揉弄著酸澀的太陽穴。老站長方才在偷獵者手中撿回一條性命,精力本就不濟,止血化淤的藥劑又大都帶有安神的效果,頂著雙重的壓力工作到現在,即便是鐵一般的軍人也不由得顯出了疲態。
“回來了……”聽到女團長的腳步聲,枯馬微微晃了晃腦袋,雙手撐回到桌面。方桌上堆滿了各類表單和報告,裡側的桌角不知被什麼砍掉了一截,長長的待處理事項單順著桌沿垂下來,“你們辛苦了。”
“站長。”秦水謠端正地行了個獵人禮。營地裡人手不足,小獵團主動攬下了協助整備防務的工作:“我們只是例行巡查了一圈,需要動手的地方不多,算不得辛苦。”
偷獵者從一開始就是降落在補給站內的,營區外圍的陷阱和暗樁並沒有被觸動多少。柵欄倒是破損嚴重,但營內的建材所剩無幾,小獵團有心外出採取些木料應急,然而天色已晚,此刻出營甚不明智,也只能暫時擱置,留待到明早了。
“這些都不急。不過是倒了幾片柵欄而已,今晚大家不會集體失眠的。”老站長抬手壓下女孩的彙報,“搭建圍欄不過是依著設定營地的規程罷了,能穿過位階壁壘闖進這裡的怪物,也不會被幾塊破木頭攔住。”
“可是還有偷獵者呢?”秦水謠嚴肅地說,“飛艇戰的時候,有不少偷獵者都提前跳了船,戰局混亂,總會有一兩個漏網之魚。這些獵場的吸血鬼,在得到想要的東西之前是不會輕易退走的。我擔心……”
“沒關係,首惡已經被焚成灰燼了,剩下的只是些散兵遊勇。”站長解釋道,“營地恢復了夜崗,幾個偷獵者逃兵成不了氣候。我已經叫人給附近的補給站發過信,最多提醒他們注意小股的不法之徒就好。”
女團長這才鬆了一口氣:“那接下來呢?回來的時候我們看見醫療帳裡還需要人手,小獵團可以去那邊幫忙……”
“你們已經幫了大忙了。”枯馬笑著說,“稍不留神,我都要將你們當做大頭兵來使喚了。小獵團是殿下的貴客,來到翡翠之塔可不是為了做這些事情的。補給站有專門的救援艾露,不需要你們擔心。大家身上傷勢未愈,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要論受傷的話,這裡的其它人還不是一樣?”女孩的嘴巴一嘟,“站長,現在補給站正是需要戰力的時候。大家都還在忙碌著,小獵團怎麼能自己安心休息?”
枯馬坐直身體,仔細地端詳了一番秦水謠。女孩說的誠懇,心中所想卻瞞不住老站長的眼睛,他長長地“嗯”了一聲,有意無意地說道:“我看啊,你們幫忙重建營地是假,急著想要離開才是真的吧?”
話音剛落,帳門外就傳來悉悉索索的一陣響動。秦團長回頭望去,但見簾門被隱秘地掀起一角,幾雙眼睛正偷偷地向裡面瞧著。枯馬循聲伸了伸脖子,從門縫中認出了小洋和熊不二擠在一處的腦袋,不禁啞然失笑。他抬手朝著幾個小傢伙招手道:“都進來吧,一個個堵在營帳外,像什麼樣子?”
年輕人們魚貫而入,營帳裡一下子變得擁擠了許多。獵人們站在小團長的身後面面相覷,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張單薄的委託書就擺在老站長的面前,頁尾微微蜷曲著,似乎被閱讀了很多次。枯馬執筆的手懸在委託書上,遲遲不願簽下自己的名字。他索性放下筆,抓起紙頁嘩嘩地搖動了幾下,抬頭朝著年輕獵人們問道:“你們確定要這麼做嗎?總覺得……像是在讓小獵團前去送死一樣。”
紙上記錄著的還是尤達殿下發布的委託。沒有觀測到麒麟的本尊,也沒有能夠直接證明它所在何處的情報,任務對於小獵團來說就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自由獵團本可以憑著自己的意願隨時離開,然而年輕人們的補給卻要仰仗面前的枯馬站長。
跨境行動的補給費用向來都是本土工會先行墊付的,等到委託結束後再在各個分會之間相互結算。枯馬作為補給站的負責人,需要在委託書上做一個程式性簽字,以做支取補給的憑證。
然而小獵團已經來到了國境之南,種種情報都指向同一個地方,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毫無疑問就是翡翠之塔的深處了。心知這片獵場如今混亂不堪,老站長憂心忡忡之下,有意阻止年輕人們行動,卻苦於對斯卡萊特的來客沒有管轄的權力。萬不得已,他也只好以補給站未能完全恢復功能為由,暫時壓下了這份請求,以期靜觀其變,給年輕人們尋找一個更加穩妥的出行時機。
不過斯卡萊特眾人卻一刻也等不得了,年輕人們像打了雞血一樣,拖著傷身也要參與到營地的重建當中,只求補給站早一刻回到正軌,獵人們便能早一刻進入翡翠之塔。
“前輩在萊恩也魯,或許沒聽過多少我們的事蹟。”聶小洋叉著雙手,半開玩笑地說道,“小獵團從獵的履歷雖然還淺,但若論起送死的本事,整個斯卡萊特的年輕一代中,就數我們最是精通了。”
老站長沒有笑,而是長長地嘆了一聲,抖動著鬍子道:“我們說的可是成群結隊的飛行怪物、數量未知的偷獵者,還有一頭活著的古龍種——不是分開來的,而是同時出現,你們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我們理解您的擔心。不過飛行種大都盤旋在獵場的外側,只要深入到一定的地域,我想翡翠之塔反而會比平日裡更安全一些。”申屠妙玲若有所思地說道。
“至於偷獵者……”熊不二咧開嘴道,“有盧修的飛空艇在,若是真的在獵場裡遇見了,該害怕的是他們才對。”
“僥倖贏過了兩艘偷獵船,先前不過是你們運氣好罷了。”枯馬板著臉說道,“涉及到飛空艇的戰鬥無一不是兇險異常,你們若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是萬萬不敢簽字的——即便是為殿下考慮,我也不能讓他的朋友陷入死地中。”
“大熊!”賈曉狠狠地瞪了高大的同伴一眼,“站長您別介意,不二就是喜歡說這樣的話。進到獵場之後我們會萬分小心的,不會主動和偷獵者接觸。”
以獵人榮耀的名義,換成任何一隊如此年紀的獵人站在面前,枯馬都不會開這個口子。然而以整個補給站的安危為代價見識到了小獵團的能力,老站長能夠確認的是,在翡翠之塔裡他們至少有自保的能力。眼看著小獵團心意已決,他也不再過多幹涉什麼,手上一蹴而就,將委託書遞還給女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