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早就散了,獵場的通訊也已經恢復,為什麼還是聯絡不到封塵他們?”熊不二已經不知第幾次如此問鍾領隊了。
防禦戰結束近一日,但是營地的恢復工作始終沒有做完。傷者眾多,死者也要處理後帶回金羽城埋葬,人命都顧不過來,更別提營房和倉庫了。況且距離祭典結束時日無多,大多獵人都選擇在現有的破板房裡湊合一晚——對他們而言,露營都是家常便飯,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謝天謝地了。
“我也擔心黑炭的安全,不過白艾露一族此刻大都在追尋總領隊的蹤跡。”領隊擦乾弓弦,打上松蠟,一夜的戰鬥讓弓弦上沾了不少的血跡,三星獵人的手指上還包著繃帶,“再……等一等吧。”
老獵人心中的一句話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昨夜裡只是那隻鎧龍的兩次吐息,就幹掉了上百名躲閃不及的獵人,一個小隊的生死在這樣的傷亡比例下就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相比之下,還活著的參賽者更加關心的是核心任務有沒有達成,昨夜的防守戰到底有沒有意義,以及那些倒在戰場上的同伴,死去的到底有沒有價值。
只有五星獵人回到戰禽號上,這些問題才能得到明確的答案。
“我們可以組織一個小隊去找,”申屠妙玲的嘴唇有些慘白,首次經歷這樣的戰爭,對女孩的精神還是產生了不小的負擔,“我聽說在防禦戰之前,有一個營地為了找尋同伴,一直都在外行動。只要不列為委託,指揮室是不會禁止的。”
“在我看來,那個隊伍就再也別想爭奪什麼名次了。”洛柳眉用繃帶纏滿了前胸,戰鬥中她的盾牌被摜碎,碎片插進了幾隻在胸腹上,好在沒有傷及要害,“防禦戰委託的酬勞分數,他們可能要做十幾個常規任務才能彌補回來。如果你的同伴們也覺得這樣做妥當的話,你們儘可以出發……噢,還有一個問題,你們幾個孩子,真的還有力氣戰鬥嗎?”
在緊張的戰場上,少年們恨不得壓榨出每一份體力來,哪有精力去管戰後的事情?就算吃了些東西,淺淺地睡了一會,三人還是隻恢復到了堪堪能夠行動的程度。戰時對體力的分配,或許要參與數次大型狩獵才能摸到門道。放在平時,見習生們能做到這種程度,其實就足以被一般的教官稱讚一聲“做的不錯”了。但以這樣的身體,迎接一場必然會伴隨著各色戰鬥的探索行動,就算是資深獵人也不敢說一定沒有問題。
“怪物退走後,或許營地周圍幾公里都是安全的,但是現在獵場裡充斥著戰鬥失敗、滿含怨氣的大型掠食種,比平日裡的沼澤都要危險。”洛柳眉解釋道,“我的建議和他一樣,等到總領隊回來了,無論核心任務成功與否,他都會發布召回所有獵人的委託——挑戰祭如今是收官階段,委員會不會放任任何一個獵人流亡在凶地的。”
熊不二有些洩氣地看了看遠處臨時搭設的板床上,那裡的聶小洋還沉沉地睡著。“如果那小子爭氣一些,還能站起來的話,說不定領隊就會同意我們的請求了。”大熊這樣想著,在心裡把渾身的怨怒都遷到了同伴的身上。
他當然知道這並不是小洋的過錯,高個少年的體力畢竟不如大熊,短武器在亂戰中的消耗反而要更大一些。更何況戰局的最後,他還經受了小隊自比賽以來與死亡最近的一次擦肩,如果說此刻的聶小洋需要休息,就連熊不二都難以找出反駁的理由。
最後的幾十秒,鎧龍被龍擊槍激怒後的拼死一擊,吐息幾乎就要掃到見習生們的方向了,卻在離小洋還有不足五米的位置上無端停下來。從前的七號營地,如今的十一號小隊,有三名站位靠近戰場中心的獵人就這樣和與之拼鬥的怪物一起,化成了偌大的人形焦炭。事後在成璟的分析下,彼時的龍眷一族還遠遠沒到力盡的時候,那股吐息本該能掃過在場的所有獵人,卻不知為什麼半路停了下來,小洋該是從死神的手中撿回了一條性命。
當夜的詭異之處不止於此,連同獸群退走的時機和方式都顯得有些奇怪。在鎧龍大發兇威後,怪物們又和獵人僵持了三分鐘左右,才不情不願地後退到霧氣區域。飛行種們在炮火範圍外降落,和陸行龍匯合為一隊,排成長長而擁擠的隊形緩緩退卻——那幾乎佔盡了所有撤退的禁忌,卻沒有一隻怪物表現出質疑。
當時的熊不二和所有還活著的獵人一樣,只顧將滿腔的激動和喜悅化為嚎叫釋放出來,事後那個場景在他腦海中浮現了不止一遍,卻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怎麼回事?”正想著昨日一戰出神,大熊的耳邊就傳來一陣嘈雜的響聲,“白艾露一族……怎麼在比賽上現身了?難道挑戰祭結束了嗎?”
…………
緋衣少年和埃蒙被一群白貓簇擁在中間,臉色顯得很難看。
他們成功地在深夜的時候埋伏到了霧牆之內、距離營地最近的必經之路上。但是二人從沒有想過霧氣真的會完全散盡,而以郭鵬的傷勢居然真的能在沼澤中停留那麼久。所以當自己的埋伏點周圍湧出幾十頭艾露族白森森的腦袋時,可憐的王子便徹底失去了翻盤的勇氣。
顯然,“確保有足夠的族人護送他們回到營地”,正是總領隊親自發出的命令,被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們的行動也早已不能再叫做“埋伏”了。
能被稱之為獵場上的監察者,白艾露們的潛行和尋蹤能力比一般的獵人都要強過一籌。就算能夠成功地甩掉眼前的這些小東西,他們也不能在恢復正常後的獵場上,一邊躲開數之不盡的白貓,一邊尋找機會幹掉重傷的郭鵬。於是儘管不情不願,三人還是在獸人們的環繞下,一步一挪地返回到了大本營中。
“尊敬的殿下,前面就是營地,我們護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吧。”白艾露們的裝扮不似獵人隨從一樣整肅,這些一米左右的小傢伙幾乎赤裸著,只揹著一個傳信用布囊。即便是此刻回話的領隊模樣的人物,也只不過在額頭上多繫了一條茶褐色的布條。
“我看見了,”埃蒙心緒不寧地說,“感謝大家的護送,你們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郭大師說,您是很重要的人,”領隊艾露用爪子蹭了蹭眼角,“現在看來確實如此。過往的數年裡,還沒有總領隊動用過我們一族的全員排程令。說實話,當那份委託書傳到手上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
緋衣少年的臉幾乎憋成了醬紫色,但是艾露一族顯然很難分辨人類的臉色,深鞠一躬便倒退下去。
“他一定是在霧散之後馬上找到了聯絡艾露一族的辦法……”埃蒙低聲對主上說,“耽擱那麼久……就不怕傷口惡化後,死在獵場裡嗎?”
“郭大師!”
“總領隊!”
就像是刻意要回答王立獵團僅存的兩名生還者一般,營地的另一頭,戰禽號的甲板下驟然發出了獵人山呼海嘯般激動的叫喊聲。
“挑戰祭還沒有結束,”郭鵬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顯出濃濃的疲憊,“接下來,該是對所有人公佈核心委託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