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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叭!”隨著封塵的墜落,不知名的樹林中,闊大的葉子被一片片觸動。巨大的闊葉樹上,葉子像蒲扇般四面散開,最小的也能罩住人的半個身體。堅韌的樹枝如層層軟墊一樣,每過一層,少年的墜落速度就降低一分,待他從樹冠中漏下來,下墜的威勢已經化解到了堪堪可以承受的程度。
“噢……喲……”軟爛的泥漿給了少年最後的緩衝,封塵濺起滿地的泥水,半個身子陷進泥裡去,屁股尤自摔得生疼。
“通!”霞龍也降落下來,泥地上先是生出四道清晰的爪印,緊接著紫色的面板充盈了少年的視野,“你還不夠集中。”
“人類是不會飛的!”封塵忍著疼痛,沒好氣地白了它一眼。這樣的反駁在過往的訓練裡已經被少年強調過了無數次,“把新大陸路上任何一個人從幾百米高的地方扔下去,都不會比我的反應更好。”
獵人將自己的下半身從泥漿裡拔出來,連大腿上的泥巴都沒有擦去。在沼澤中生存了兩月有餘,他早已把生為人類的種種習慣拋在了腦後。少年肆無忌憚地在泥地上滾了幾圈,臀腿上的疼痛稍緩,眉頭才略微舒展了一些。
“可是他們不懂龍腔,”奧奧那茲其“刷”地收攏了兩翼,一步一搖地朝著封塵踱過去。古龍種的嘴巴誇張地咧開,這表情每每讓封塵誤解,似乎任憑它的心意折騰自己,是奧奧那茲其生在沼澤中為數不多的樂趣一般,“你卻不一樣。”
“我倒是寧願不懂……”少年嘟囔道。
龍腔的訓練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或者在封塵看來,他已經被古龍種虐待了一月有餘。巨龍的“訓練”方式千奇百怪,封塵曾經嘗試過被那茲其粗暴地扔進數十頭飢餓的狗龍中間,也試過墜進霞龍製造出的深井裡,靠驅使桃毛獸為自己扔下食物為生。相比這些來,初始時每日在濃霧中數清狗龍的數量,已經是天堂般美好的日子了。少年甚至暗暗腹誹,這頭霞龍是不是得到了安菲尼斯的真傳——或者正相反。
而今巨龍一遍遍地將他從高空中扔下去,並不是讓封塵真的學會飛行。這片闊葉林周邊盤桓著十幾頭大型鳥龍種,少年必須想辦法溝通它們,在落地前被怪物救起才算合格。幾日的時間過去,獵人全部的進展,只是讓最近的怪鳥們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短暫地停留了幾秒。或者說封塵最大的成果,是從一開始哇哇叫著墜落泥潭,連帶吐出隔夜的飯來,到如今可以面不改色地主動從霞龍背上躍下——當然,少年的面不改色,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解釋為“生無所戀”。
“不練了,不練了!”看到那茲其正張著嘴,又要將自己擒起來的樣子,小獵戶連連擺手,撅著屁股向後退去,一邊撒潑地晃著腦袋,“頭疼!”
“硝化蘑菇還有一些。”霞龍不為所動,把舌頭伸到少年眼前,蘑菇上還沾著著怪物特有的綠色粘液。
“不……我以後再也不吃這東西了。”封塵的臉黑得發綠,“這幾天連拉屎都是火辣辣的,再吃下去,怕是真的要爆炸了。”少年將手放在自己嘴巴前,重重吐了一口氣,接著嫌惡地咧開了嘴,“你聞——一股硫味。”
霞龍人性化地搖了搖頭,沉默了幾秒才說道:“你知道,你還有多少餘力,在我的眼裡可是一清二楚。我生活在這裡,自然有無限的時間履行對你的承諾,你卻不一樣。一味地拖延訓練,只是在拖長你的歸期。”
“好……我知道了。”少年抹了一把臉,頹然坐倒在泥水中,嘴角耷拉下去。過往的日子裡,封塵並不是沒有鬧過情緒,只要那茲其一搬出回家的招牌來,少年任憑百般不願,也只能聽之任之,咬著牙投身進匪夷所思的訓練專案裡,“休息幾分鐘總可以吧?”
“隨你。”古龍種收了舌頭,修長的脖頸塌下來,舒服地墊在前肢上,“頂著這麼大的太陽飛上飛下,又要照顧你的安全,我也是很累的。”
“這裡可是大沼澤,哪有什麼太陽?”少年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是很開心才對吧——我也會龍腔,每次你把我扔下去,偷笑的聲音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巨龍也不尷尬,只是嘿嘿一笑:“能夠讓一頭真龍種為你治療和訓練,已經是身為人類的你莫大的榮幸了,難道還不允許我從中找點樂子嗎?”
“這麼說,你是有正常的訓練方法了?”小獵戶眉毛一橫,揪住了古龍種話中的漏洞。
“沒有。”那茲其將鼻頭的尖角朝向遠處,果斷地道,“龍腔可不是狩技一類的普通技術,這種萬中無一的能力,想要掌握的話,也得付出比學習狩技多一萬倍的努力才行……你明白嗎?”
“我懂的。”封塵換了個姿勢,出奇地沒有反駁什麼。
就算再如何嫌棄,獵人對霞龍還是存在著百分之百的信任。且不說對方有沒有存意戲耍自己的心思,以它無窮無盡的知識和記憶,隨便讓封塵做些什麼,都必定是修習龍腔最快的捷徑。
至少一月以來,封塵對龍腔的掌握已經到了自己也驚異不已的地步。初見古龍種的時候,封塵必須要竭盡全力地集中精神,才能將自己的思緒傳遞過去。而今少年維持和霞龍的溝通,已經不需要付出多餘的精神力了,一人一龍的交流仿若人類間的相談一樣輕鬆寫意,而這只是他的成長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方面。
可越是深入瞭解龍腔,封塵對這種能力——或者說語言的敬畏之心就越是強烈。龍腔所代表的不止是一種新奇的溝通方式,而是通向完整的古龍智慧的橋樑。它的使用方式,透過它所看到的世界,都和自己從前的所見截然不同。就像是牙牙學語的孩童,突然拿到了王立書士圖書館的鑰匙一樣,任憑自己如何努力,也只能讀懂識字書上最淺顯的那幾頁。
“半個月之前我就隱隱感覺到,你不會輕易放我回去的吧。”封塵閒聊一般說道,“或者說在徹底學會龍腔之前,就算你允許我離開,我也不會輕易就走的。”
霞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頭又轉了回來。
“這該死的能力……初見時覺得新奇,可是當我看到了它的頂點,卻發現自己只能在山腳下蹣跚的時候,就只剩下沮喪了……”少年嘆了口氣,“想想當初我對它一無所知的時候,在你的慫恿下妄圖連線整個獵場的怪物,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