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曉晃了晃腦袋,將臉上冰涼沉重的東西甩開掉。少年想要抬手清理一下臉,卻發現整條臂膀都已經埋進了沙堆裡。他使勁地搖晃了一番肩膀,才從沙面下將胳膊抽出來,獵裝在動作下帶來一陣陣黏澀粗糙的感覺,沙子怕是已經滲進鎧甲的內襯中了。
一星獵人仰倒在地上,大半個身子不知何時埋在了沙中。感受到身上的沉重,他趕忙抹了抹臉,將睫毛上的沙子撣掉,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少年的眼前漆黑靜謐,只有遙遠的高處還有點點星芒閃動。冷風拂過地面,在他的耳邊發出“沙沙”的響聲,賈曉的神智遊離了足有一分鐘,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去到另一個世界。
“痛……”渾身上下撕扯般火辣的痛感姍姍來遲,獵人嘶啞地驚叫了一聲,猛地坐起來。胸口上覆蓋的沙子嘩啦啦地滑落,更多的細沙順著獵裝的縫隙灌入衣甲裡。
遙遠的記憶一點點充填進獵人的思緒,和古龍種相遇的片段模糊地在眼前閃過。在峰山龍宛若天災的攻勢中,小獵團根本沒有半分還手之力。比之今日遭遇的危險來,獵人們出行前的討論和計劃根本就是孩子們的獵人遊戲。小洋豁出性命才抵擋住的暴風高牆,只不過是峰山龍一次尋常的攻擊而已,像那樣的攻擊,巨龍或許能連續不斷地發出成百上千次。
它確實是這樣做的。
在攻擊被消弭之後,峰山龍沒有停頓地便吐出了第二股沙暴。這一次的風沙雖然來得倉促,但也絕非獵人們所能承受。逃亡中的同伴一個個被捲進風沙裡,浮萍一般高高地飄上了數百米的空中。勁風帶著頭暈目眩的眾人高速飄行了很久,在詭譎的風中,少年徹底失去了重量和方向感,連時間的觀念也變得模糊不清,想來自己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失去意識的。
“小洋!”想到這裡,賈曉突然心頭一緊。他趕緊站起身,才驚覺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顯眼的傷勢。四肢沒有摔斷,肋骨還好好地並排而立,他的身上有少許的淤青和擦傷,不過那都是在風中和亂石相碰造成的。他下意識地看向天空,模糊地回憶著自己被拋飛的高度,從那種地方摔落下來,只造成些不痛不癢的傷已經算是莫大的奇蹟了。
“小洋!”少年又喊道。他彷彿記得自己在被拋飛的前一刻,拼命地抓住了昏迷中的同伴的身體。他一邊跌跌撞撞地朝著四下探索著,臉色卻愈發陰沉了。颶風中自己不知何時鬆開了抓著小洋的手,在那樣的風渦中,同伴或許早已被吹到數十公里外了。
“該死!”獵人罵道,腳掌卻被沙中的硬物絆了一下。賈曉身下的沙子撥開,露出一條早已死透的乾硬砂魚龍。怪物的屍身下,一身熟悉的破爛獵裝正埋在沙堆中。
少年喜出望外,趕忙雙手挖開身下的沙地,扔掉礙事的獸屍,讓同伴的胸膛和頭臉露出沙面。
正面承受了峰山龍一擊,又被狂風掀飛到這裡,小洋在昏迷中眉頭依然緊鎖著。好在一番探查過後,賈曉終於確認,高個少年的脈搏還算穩定,頭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一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賈曉輕輕鬆了一口氣,拍了拍獵人的臉,不出意料地沒有得到半分回應。他翻動起同伴的獵裝,檢視著小洋的傷勢。在颶風中走過一遭,獵人身上意外地沒有太多外傷,只是胸腹、肋下和四肢上被撞出了成片成片的淤青。少年的皮肉鼓脹起來,將獵裝撐得鼓鼓囊囊的,胸口更是被繃帶勒出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跡。
“不好意思了……”賈曉拔出腰間的小刀。任由淤傷繼續發展下去,或許會壓迫胸腔導致窒息,讓昏迷中的小洋不明不白地憋死在自己的血液裡。他三兩下挑開獵裝的卡扣,割斷皮製的扣帶,挑開小洋身上本就纏著的一圈圈繃帶,一咬牙,當胸橫著割開一道刀痕。
淤血汩汩地湧出來,眨眼間就漫遍了整個胸口,獵人胸前鼓起的淤塊乾癟下去,刀口隨著獵人的呼吸一張一合。
“嘶……”貫胸的疼痛終於喚醒了沉睡中的小洋。少年忽然猛地睜開眼睛,也不管眼前的境況,劈手胡亂地抽出腰畔的單手劍,朝著賈曉的方向猛地擲出。
“喂!”大劍少年向後一仰,“噗”地坐倒在同伴的大腿上,手中的剝皮小刀朝對方的刀刃迎去。金屬碰撞聲響起,獵人的後話才堪堪說出口:“是我啊!”
倉促中的一擲徹底耗盡了小洋的最後一分力量,看著短劍在碰撞下打著旋飛遠,少年的腦袋一歪,又重新暈了過去。
…………
“現在是什麼時候?”小洋舔了舔嘴唇。少年的唇邊上還留著回覆劑的苦澀味道,是賈曉在他昏迷時硬灌下去的,“我們這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