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息的速度不快,王立獵人們的眼睛還跟得上那團綠色的軌跡。但那不知是什麼成分的毒液從霞龍口中噴吐出來,就像是一塊糖果融化進清水中一般,在霧氣中悄無聲息地散開。成片的霧氣被染成了詭異的綠色,在夜色中居然還微微地發著光,照亮了每個獵人驚懼交加的面孔。
獵人們紛紛捂住口鼻,但古龍種的毒又怎會這樣輕易就被抵擋住?以身體素質著稱的金毛獸,即便處在發狂的狀態下,在正面硬接了那茲其的一口毒液後也當即就軟倒在地,人類脆弱的身體當然更是無法抵禦分毫。隨著第一個匆忙後退的獵人脫力摔倒,剩下的同伴也都下餃子般不由自主地趴伏到地上。一個一星獵人的臉剛好對著一具方才死去的黑水號船員,那船員在數分鐘前才哀求過他救人一命,此刻他的頭頸因墜傷而奇異地擰轉著,一雙眼睛怨毒地望著獵人的面孔,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都還懷著對他見死不救的憤恨。
“不……”對死亡的恐懼終於蓋過了王立獵人平日裡的的訓練所得和任務中的行止紀律,一星獵人不停地試著驅使動自己早已僵硬的肌肉,卻只換來一下一下怪異的抽搐。他狼狽地將臉從死者的方向轉開,泥土和涕淚混雜在一處,怎麼止也止不下來。
奧奧那茲其昂著頭,有如一個冷酷的勝者,大踏步地邁過倒地的王立獵人們。隨著一聲聲的慘嚎戛然而止,溼軟的地面被踩出兩道清晰的爪印,爪印微微泛起紅色,緊接著被溢了滿地的血水一個個填滿。
古龍種的步履停在黑炭和郭鵬面前。
“等等!他不是敵人!”受傷頗重的艾露渾身一個激靈,匆忙跳下總領隊的肩頭,雙臂橫張擋在他和那茲其之間,“他救了我們!”
失去了封塵作為媒介,眾人似乎已經沒有再和霞龍溝通的可能了。黑炭幾乎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才敢顫抖著做出這樣的舉動,他只期望對方可以認出自己的面容,在出手前能留出情面。小艾露上一次與古龍種照面時還處在重傷垂死的狀態,那之後的事情都是路上被同伴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告知的,此刻面對這樣的存在,心中的恐懼不比任何人低。
霞龍的頭稍稍低下來,壓到和郭鵬差不多的高度。怪物鼻頭的尖角在五星獵人身邊遊走了一番,終於停在了獵人手中的銃槍上。那茲其的嘴巴咧開到最大,像是聞到了什麼噁心的氣味一樣,它的舌頭驟然伸出,將武器從郭鵬的手裡奪過來,粗暴地扔到地上。
“噢!”古龍帶著怒意地吼了一聲,尖角高高抬起,狠狠地戳進了槍身最粗的位置。新式武器在奧奧那茲其的破壞下發出一連串輕微的爆響,看得郭鵬的眼皮使勁地跳了跳,卻仍是咬著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做完這一切,霞龍朝總領隊的身上示威似地噴了一口白濁的霧氣,終於滿意地移開了腳步。郭鵬屏住呼吸,眼睛緊緊地閉著,半晌都沒等來預料中的致死一擊,才一點點地將眼睛睜開。
“他們也是同伴!那個是秦水謠和貓貓,你不會不認得了吧?”艾露卻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它匆匆追上前去,高嚷著道,“我們完成了委託,你不能傷及他們的性命!你這樣保證過!”
“聒噪……”霞龍的一隻眼睛朝後翻過來,注視著歇斯底里的黑炭,小艾露的身形在他的眼中就如一隻稍大些的螞蟻一樣,“人類真是麻煩的物種……”
“你你你……可以說話?”黑炭心中一驚,噔噔地向後退了兩步。
“它是古龍種,當然可以和任何物種進行交流了。”郭鵬開口說。沒有了生命危險,五星獵人終於還是找回了一些膽氣,他盡力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笑容來,但在滿頭汗水的裝點下還是顯得有些扭曲。
“那麼,這裡還有誰不需要活著嗎?”古龍種的聲音在隊伍中每一個成員的腦海中響起。
“呃……這個……”賈曉偷偷地望向遠處。緋衣少年一夥此刻只留下了三條性命,在王子命令搜查的時候,奧森鬼使神差地沒有殷勤地隨隊前行,此刻一星獵人和餘下兩人目睹了場上的變故,早已如遭雷擊一般徹底無法行動了。
一個整編的王立獵團的維持,每年都要消耗王室大量的資源,而今頃刻間損失殆盡,有如從王室的血骨上狠狠地挖下一塊肉來。一想到如今的結果皆是出自於自己的命令,緋衣少年就能感覺到一股冷意順著脊骨傳遍全身。這個結果拿回到朝堂之上,就算他是王子也無法避免罪責,更何況他們此刻連眼前的坎都沒有半分邁過去的把握。
“那茲其先生……您還是先去確認一下異寶的情況吧,它被埋在飛空艇的廢墟里了。”賈曉搶著說道,像是沒有聽清霞龍的問題一般,“據說,那好像是一塊龍玉。”
即便另外兩方几度讓少年們陷入危險,甚至有多次差點殞命於此,但是真正得到了古龍種這樣壓倒性的助力後,賈曉卻不願意慫恿它再多做屠戮。人類內部的矛盾紛爭交由內部解決就好,還輪不到一個強大的怪物來做出審判和處決。少年並不是對莊暮和緋衣少年給他們帶來的諸多危機無動於衷,但驅使怪物為自己洩憤和將狩獵武器對準同伴並無多大區別。獵人榮耀在上,他並不打算在踏入獵人之路的最初就揹負上一生都無法排除的陰影。
況且就這滿場的廢墟和滿地的血水來看,那些人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大了。
“我知道,”霞龍很是人性化地點了點頭,“趕來的路上我記起了一些東西——我會好好地處置他的遺物的。”
“等等!”不待那茲其轉過身去,盧修大聲地喊起來,“你是古龍種,你什麼都知道的對吧?”
“那個女孩……她接觸了龍玉太長時間,生機正在不斷流逝。”霞龍道,“不是什麼大問題。”
“她怎麼才能醒過來?”小龍人激動不已。
“噢噶!你有真龍的血脈,用它就足夠了。”那茲其不耐煩地說,異寶在側,它不想和這個少年多浪費一秒的唇舌,“不要再像那樣看著我,我不喜歡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