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在夜晚的燈火下,泛出冰涼又溫潤的暖意。這玉肖珏給了她之後,禾晏系在腰間怕掉了,便找了繩子串起來,當做項鍊掛在脖子上。
一件好看的嫁衣,必然要用不少銀子。禾綏與禾雲生已經為了她的親事過的捉襟見肘,不知道拿這塊玉去繡坊,旁人能不能看在肖珏的面子上讓她賒賬?
不過……賒賬做嫁衣,這事要是傳出去,她自己的臉也就罷了,肖珏的臉可也被一併抹黑。
還是不行。
禾晏把玉佩重新塞好,翻了個身。
古往今來,成親,果真是一件花銀子的事情。
……
夜裡的山上,空曠的長殿裡,兩隻木頭巨虎伏在殿前,安靜的像是睡著了。
一隻灰羽的鴿子撲閃著翅膀落在小几前,黑豆似的眼珠眨了眨,去啄桌上瓷盤裡盛著的紅色野果。一隻纖細的手伸過來,將鴿子綁在腿上的銅管取了下來。
片刻後,“啪”的一聲,銅管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有人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的道:“怎麼了?”
說話的人長著一張白白圓圓的臉,眼睛被肉擠得一條縫,卻並不油膩令人反感,反倒顯得有些滑稽可親。倘若禾晏在此,就會認出來,這人正是上一回她見過的,肖珏的那位擅長鑄劍的師父魯岱川。
“咦,”魯岱川一眼看見了正在偷食的灰鴿子,一愣,“有信,誰的?”
“還能有誰,你的寶貝徒弟。”拿著信的婦人轉過身,露出一張風情萬種的臉來。
這婦人大概三四十歲,模樣生的不算美豔,妙的是眉目之間那點風情,眼睛生的很媚,唇卻很薄,顯得剋制而冷清。這點矛盾被她很好的雜糅在了一起,到最後,就只剩下說不出道不明的仙魅之氣來。長著這麼一張臉,卻又偏偏穿著粗布麻衣,頭髮用隨手摺的樹枝鬆鬆一挽,活像是藏在山裡傳說中的山鬼。
“懷瑾送信來了?”魯岱川意外道:“他怎麼會突然來送信?”
美婦人冷笑一聲,“當然是差人做事的了,難不成你以為他是來體貼問好,孝敬我們的嗎?”
“我當然知道他是差人做事。”魯岱川笑眯眯道:“這次又是什麼事?”
“這傢伙年關一過就要成親了,他那尊貴的夫人還差一件嫁衣,煩請我為他繡好一件。”美婦人說著說著,怒火沖天,“我這裡是什麼繡坊嗎?他支使我支使的倒是毫不手軟!”
“哎呀,別生氣。”魯岱川給她倒了杯茶,“畢竟咱們如星姑娘,當年也是大魏名滿天下的第一繡女。”
如星毫不為他的奉承所動,“都這麼大年紀了,叫什麼姑娘!何況什麼繡女,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難為你還記得。”
魯岱川眨巴了一下眼睛,“當然記得,後來你上山後,多少人遍尋你的下落,朔京城裡到現在還留著你的傳說。”魯岱川道:“你這一手繡活,上天入地,也找不到更好的,懷瑾也正是如此,才來找你幫忙的嘛。”
“我倒是沒見過哪個徒弟使喚起師父使喚的這般得心應手的。”如星瞪了他一眼,“當初我們幾人中,就你最溺愛他,死小子現在這幅臭德行,就是你嬌慣出來的!”
魯岱川很無辜,“咱們五個人一起做他的師父,憑什麼說都是我造成的。再說了,如星,你當真認為,當年我有嬌慣過他嗎?”
如星橫他一眼,不說話了。
當然沒有,肖珏上山的時候,年紀很小,等他十四歲下山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少年。但在這中間十幾載的時光裡,只怕沒有一日是輕鬆的。肖仲武深知他日後要揹負起肖家的未來,走上一條多麼孤獨艱難的路,要求他們五人以最嚴苛的方式教導訓練肖珏。
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得常人之不可得。世上皆言肖仲武好福氣,大少爺已經生的如此出類拔萃,二少爺居然更勝一籌。若非性情冷硬一些,簡直要將大魏所有的男兒都比下去了。可是,沒有人知道,肖珏在山上的那些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