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京的冬天,一日比一日更冷。
夜裡下了雨,第二日清晨,地面便沾上了一層潮溼的冷意。到了十月初十那一日,禾晏早早的起了床。
禾綏與禾雲生天不亮就走了,他們一個要上工,一個要上學,禾晏在他們出門後就起了身,點了一方蠟燭,悄悄地梳洗完畢,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青梅睡得正熟,現在還不到起來做飯的時候,禾晏知道赤烏住在院子裡的一間空房裡,上半夜守夜,下半夜休息。不過這人心思敏捷的很,怕被發現端倪,禾晏拿出了前生在前鋒營裡突襲潛伏的功夫,走完了從院子裡到院子外的這段短短路程。
香香看了她一眼,似是對她的行為不解,禾晏摸摸馬頭。禾雲生真是很愛惜這匹馬,還特意配了一副馬鞍,不過到底是捨不得騎,馬鞍都是新的。只是今日她要出城,如今是真的窮的沒錢租用馬車了,也只能先請香香幫忙捎她一程。
禾晏翻身上馬,就在朔京城這個冬日朦朧的晨光中,向著城外的方向疾馳而去。
雞叫第三聲的時候,青梅打了個呵欠,起床去燒水。燒水爐放在院子外,水壺“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在寒冷的清晨生出一點暖意。她先是去廚房,將粥熬上,又去院子裡給馬廄裡的水槽加水。
禾雲生愛馬如命,從前餵馬都要親自喂,只是如今學業繁重,每日早出晚歸,實在不能時時照料,便將這個榮耀的任務交給了青梅。青梅也不敢怠慢,權當香香是府裡第三位少爺,悉心照料著。
往日她走到“馬廄”的時候,香香聽到她的聲音,便會來回踱步,今日卻安靜的不同尋常。青梅有些擔心,莫不是病了?近日來天冷的很,人都容易受風寒,何況是馬。青梅走到馬廄前,提著風燈一看,霎時間愣住了,片刻後,她回過神,向著禾晏的屋子匆匆跑去,邊跑邊喊:“姑娘,姑娘不好了!香香……香香被偷……”
門被推開,青梅的聲音戛然而止,屋子裡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她心中慌亂,四處找了一圈,沒有看到禾晏的影子,怔了片刻,大哭起來。
“哐”的一聲,又是門被開啟,一個男子的聲音出現在院子裡:“出什麼事了?”
赤烏揉著額心,不得不說,禾家實在是太窮了。院子裡除了三間屋子,竟沒有別的客房。禾綏是個實誠人,要將自己的屋子騰給赤烏住,禾雲生也勉強同意與赤烏同住一屋,被赤烏斷然拒絕了。他雖然素日裡不講究,卻也沒有不要命到這個地步,去人家府上做侍衛保護主人家安危,保護到主人家正屋裡去了。最後想來想去,禾綏便只能將院子裡最裡間的一間堆放雜物的屋子給騰了出來。
這屋子很小,去掉雜物後,只能放得下一張床。赤烏要走的話,還得斜著身子。雖然在肖家也是做侍衛,可待遇天差地別。縱然禾家已經盡力給他提供最好的條件,但很多時候,赤烏都恨不得自掏腰包,讓禾家換一個大些的宅子。
他昨夜守了上半夜,下半夜回屋休息,此刻一醒來,就聽到這小婢子哭的肝腸寸斷,遂起來詢問一聲。
青梅轉過身,見到赤烏嚇了一跳,赤烏平日裡在院子裡不聲不響的,不跟他們一起吃飯,只是夜裡在雜物間睡覺,實在是很沒有存在感。是以有時候青梅都要險些忘記屋裡還有這個人。此刻赤烏出現,青梅彷彿抓到救命稻草,撲上來就道:“赤烏公子!姑娘和香香都不見了,被人抓走了!”
赤烏:“……”
他道:“我去看看。”
禾晏的寢屋花裡胡哨的,四處掛著香囊紅帳,赤烏被駭的不輕,若非不得不進,他才不想看這些東西,只是沒想到禾晏隨性自在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愛嬌。回頭得將此事告訴白容微,白容微日後為肖珏佈置新房的時候,才能恰好如禾晏的意。
他只看了幾眼就走出房間,青梅跟了上來:“赤烏公子,怎麼樣?”
“她不是被抓走的,她是自己走的。”
“怎麼可能?”青梅不信,“姑娘怎麼會不聲不響的自己離開?就算要走,也會打招呼的。赤烏公子,”她狐疑的將赤烏上下打量一番,“你該不會怕是不好向肖都督交差,便將責任往我們家姑娘身上推吧。”
赤烏忍無可忍,“姑娘看清楚,你們家小姐被抓走之前,還認真疊好了被褥。”被褥是涼州衛新兵的疊法,四四方方,如一個方形的豆腐塊兒,一看就是出自禾晏之手。“請問哪個刺客抓人之前,還要等她疊好被子再抓?”
青梅:“可是……”
“抓人就算了,連人帶馬一起抓的,在下也從未見過。”
青梅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像是把剛剛對赤烏的指責和懷疑全部忘記了似的,又客客氣氣的問道:“那麼赤烏公子,您能不能想到,姑娘為何要不告而別?”
“恕在下不知。”
赤烏心中也是一肚子火氣,這院子裡只有青梅和他兩個人。看青梅這傻乎乎的樣子,禾晏哪裡用得著這樣大費周章的偷偷出府,毫無疑問,就是為了防止自己跟著她!
現在人不見了,回頭少爺問起來,他必然要倒黴。禾晏自己走得輕鬆,給他留了一地雞毛,早就知道去禾家這一趟不是個好差事,果不其然!
“現在怎麼辦?要報官嗎?”青梅六神無主,只得盯著眼前唯一還能說上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