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奇道:“你做什麼?”
“……不幹什麼,就是想留作個紀念。”禾雲生訥訥道:“可惜我如今還不能上陣殺敵,若我再大一點,武功再高一點,我也想投軍去。”
禾晏聞言笑了,“投軍可不是件簡單事情,要飽受風沙之苦,還要不斷看著身邊人犧牲。在戰場上更要做好隨時倒下的準備,你連魚都不敢殺……如何殺人?”
禾雲生被堵得啞口無言,半晌道:“說得像你去過似的。”
禾晏同他往家走,只是低頭笑笑。
她當然去過,說起來,當時的她也正是禾雲生一般大的年紀。
撫越軍那時候正在招兵,去往漠縣。她又同禾元盛大吵一架,便在夜裡偷偷捲了些銀子和衣裳,帶著隨身面具去投了軍。
用的是禾如非的名字。
誰都沒有料到禾如非會去投軍,禾家人也沒料到。一直到禾晏打了第一場勝仗,升了官職,得了賞賜,這件事才傳到了禾家人耳中。
而投軍的日子,禾晏過的也不如旁人想的那般順利。十幾歲大的孩子,還是個姑娘,要提防著不能被拆穿身份,還要和比自己力氣大的男子們較量比試。在戰場上更是不能哭不能吭。經常被將領罵,有時候被搶了軍功也不能說什麼,還得笑著跟上司倒茶。
禾晏覺得,在投軍之前,她還算一個寡言的、木訥的、有什麼心事都藏在心底的姑娘,在投軍之後,她才真正學會了長大。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飛鴻將軍代替了那個禾家小姐,從此後她步步堅持,苦楚無可對人言。
有時候想想,飛鴻將軍這個名字,與她的人生牽連的如此緊密。以至於看到那張被禾雲生揣進懷裡的徵兵告示時,她也不如表面上一般平靜。
禾晏的突然沉默被禾雲生看在眼裡,還以為她是突然回過味來,在想範成的事。待回到家,又細細叮囑了禾晏一番,才回了自己屋子。
青梅早已退了出去,禾雲生撕掉的告示還放在桌上,油燈下,紙張薄薄,重重的落在禾晏心頭。
忙碌了禾家的事情這麼久,如今銀子有了,禾雲生也找到了學館,她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如何接近禾如非,這是一個問題。如今的她,無權無勢,升斗小民,說的話不會有人聽。
她上輩子做禾如非時,做許大奶奶時,只知舞刀弄棍,陰謀陽謀一概不知。如今便是重新得了一世,亦是做不來那些骯髒陰險之事。
她有什麼?她只有這條命,她會什麼?她只會上陣殺敵。
可她現在能做什麼?
禾晏的目光落在徵兵告示上,短短的幾行字,教她心潮澎湃,彷彿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她揣著銀子和包袱,趁著夜色,跑到了徵兵帳營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從此,就開始了她的戎馬生涯。
一切都要重來呢。
這是最壞的途徑,也是最好的辦法。
她要以禾晏這個名字,從頭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