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剛過巳時,天已大亮,略顯溫熱的陽光灑在紫金山上,靠近內城城牆的低坡上有一個楊姓村落,十來戶人,世代務農,在這低坡上開墾出一片田地,種些枇杷,楊梅,紅桃一類的果樹。
數天前,楊家村內,一處農戶的屋院突然凹陷進地面,好在當時這家人在外務農,沒有傷人。村裡人以為是戰事將近,觸動南京城裡的龍脈,嚇得趕忙去紫金山上的朝天宮請皇室道觀中的天師來查探。
村裡人說的玄乎,結合時事,又事關龍脈,觀主蔣子夫不敢怠慢,親自領了幾名得意弟子一同前來,正好看見鄭,史二人手下最為強悍的虎威營從那處凹陷中爬出。
蔣子夫和弟子們被當場逮住,為了守秘,被虎威營帶進京師城暫時關了起來。
朝天觀中的天師常幫襯附近村民做些法事,村民熱情好客,每進一次村一定是整村的七大姑八大姨一齊出動,問姻緣運勢風水,不待個三四天別想回觀。
因此朝天觀中的道士們覺得觀主數日未歸只是平常小事,不以為然。恰巧還趕上傳聞中懷了真龍聖君的皇妃莫青衫入觀小住,同行中還有著三位劍主,若是算上皇妃更是有四位劍主齊聚一堂。聖上十年不朝不出京,朝天觀中很久未迎來如此多的貴客,熱鬧壞了,無暇留意觀主的訊息。
直到昨日,幾個與蔣子夫多年好友的老天師才察覺出不對來,皇妃親至朝天宮的訊息應該傳遍了南京,觀主蔣子夫卻遲遲不來請安,問了接待百姓的道童們,之後再沒聽聞楊家村人的訊息。眾人合計,興許出了什麼事,偷偷派了幾個弟子去楊家村查探,又是一晚未歸。
今早幾位老天師趁著晨課好一陣商量,決定將此怪事告訴皇妃莫青衫,以免皇妃覺得觀主久不現身,誤了禮數。
另外老天師們也存了私心。蔣子夫是佛寺裡收養的孤兒,十五歲時得到旁聽僧道論辯大會的資格,道派連敗十年終獲勝,蔣子夫也在那一年,他二十五歲時轉而奉道。
蔣子夫對佛道都有所涉獵,是天師中極為罕見的煉體者,修煉的是佛教中最純正的金剛不壞體,只是受限於心法口訣,境界停在了第七重巔峰。道派修行中,蔣子夫雖是陣師,但和隨行的幾名弟子一同成陣,配合起來,自然是默契無比,天下難逢敵手。
這樣的實力去查探龍脈,久久未歸,顯然是出了事,皇妃加上隨行者,四位劍主,個頂個的絕頂高手,自己等人比起蔣子夫一行人實力有些不濟,不如請他們一同去。
事情玄奇,但想來不會比武當之旅更為震撼,葉殊擔心兩者之間會有關聯,答應前去。於是眾人留下歐陽靖保護莫青衫,古十二書,何春夏,葉殊,張舟粥,李思怡五人隨一名吳姓老天師一同前往楊家村。
楊家村近了,隱隱能聽見城牆那頭京師城裡的鑼鼓聲和鞭炮聲,此刻已然正午,楊家村內不見炊煙,反而是有著衣著破破爛爛,看起來像災民一樣的人在陸陸續續向村外走。
葉殊一行人出現在村頭,引人注目,有幾個災民打扮的人看見,突然間吹起口哨來,聽見哨聲的災民們無論是否留意到葉殊等人,都立刻轉身,快跑進村內。
“白日見鬼?這都是餓死的災民?”張舟粥看著面前的怪異場景,有些摸不著頭腦。
“人,這是錦衣衛的哨聲,說。”葉殊聽著這再熟悉不過的哨聲,“訓練相當有素,探子。”
“錦衣衛?”張舟粥滿臉慚愧,但即便是他也反應過來,“南鎮撫司的錦衣衛好像都在京師城內,怎麼會在這裡出現...有密道連同內外城?”
蔣觀主和村裡的村民應該是被這些官兵抓住,眾人立刻謹慎起來,摸出兵刃,先觀察周圍地勢地形,不再向前。
忽而間村落裡哨聲大作,隨即是箭矢破空聲,叫喊聲,列陣聲,兵刃交擊聲,亂做一團。
“裡面打起來了?會不會是村民?有沒有可能是蔣觀主?”何春夏道。
吳老天師搖搖頭,“道派中人大多性格古怪,蔣觀主算是特例,脾氣特別好,不愛論辯爭鬥。”
“靜觀其變?還是過去看看?”古十二書皺了眉頭,在成為霧山劍主前,他一直自稱幽月棄徒,而在此刻,幽月劍派正在京師城內,據說無惡不作,也許此行會遇見故人。
“局勢不明,小心被誤傷,靜觀其變。”葉殊領著眾人緩緩向前。
喧囂中傳來炸響,分不清是城牆那頭的鞭炮聲,還是楊家村裡的火器聲。
皇城內,紅牆紅紙紅燈籠,隨處可見的喜慶色彩,剛修繕完成的幾處大殿經人連夜佈置,此刻陽光灑落,金瓦琉璃光彩奪目,飛簷上的瑞獸栩栩如生,這座年久失修的皇室園林,終於顯露了幾分當年的莊嚴氣象。
然而,被修繕一新的大殿卻無人入內,今早,鄭先勇頂著鄭新竹的強烈不滿強行將喜事的舉辦地點挪出皇城。一路操辦下來,新娘子雖然撅著嘴,但頂著大紅蓋頭,倒也沒人瞧見。
唸完長長的禮單,拜過天地,鄭新竹仍在生氣,早早回院休息去了,只留劉靈官作陪賓客,喝過一輪,江阿狼笑意盈盈上前給劉靈官敬酒。
“出事了。”江阿狼伏在劉靈官肩上耳語,外人看,像是兄弟之間的祝賀叮囑,“你們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