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回沙發上,視線投向到茶几上的那本書。注意到我的目光,沐嶼森問我:
“物理方面專業書,你感興趣?”
“你是在研究超導嗎?”我問。
“是,準確說是高溫超導。不過這裡的常溫是我們所說的室溫,如何成功製成室溫下的陶瓷超導體。”
“感覺很厲害的樣子。”我看著那本厚的像個小字典的書感嘆著說。
“超導轉變溫度也不斷攀升,從最初的幾K到目前一百多K,不斷向室溫靠近。我們總是希望將其變得更向前一步。”
“‘偉大的科學者在實驗室裡的生活,是對物體和對周圍一切的執著地鬥爭。’對吧?”
我說出了他接受採訪時,雜誌上說出的話。他低頭笑了笑說:
“那是我前兩年最喜歡的一句話,但是現在如果有一本雜誌重新採訪,我會說‘科學家的天職叫我們應當繼續奮鬥,徹底揭示自然界的奧秘,掌握這些奧秘以便能在將來造福人類。‘但我卻不是那個科學家,我只是一個在探索科學路上的孩子。”
他談起自己實驗上面的心路歷程,整個人和課堂上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課堂上的他站得挺拔,講課很少用到講臺桌,總是一手拿著書,另一隻手握著粉筆,到了關鍵的地方就走到黑板上,瀟瀟灑灑地寫上幾筆。現在想來,應該和他從事物理研究工作養成的習慣有關。
他告訴我,最近的訊息表明,德國馬普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藉助短波紅外鐳射脈衝的幫助,成功製成室溫下的陶瓷超導體——儘管其維持的時間僅有百萬分之幾微秒。這已經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突破。
我看著現在的沐嶼森,他坐在沙發的一角,整個人雖然鬆弛且輕鬆,但是說起話來眼睛裡目光變得明亮動人。
心裡總感覺有什麼被點亮了,我看著他目光炯炯地說:
“你會成功的,沐老師。”
聽到我的話,他笑著說:“你對我的信心倒是很大。”
“你一定會成功。我小的時候一直和我姑父姑姑住在一起。”怕他聽不明白我解釋說:
“我小的時候,我姑姑身體一直都不好,所以那時候我爺爺奶奶就決定讓我乾脆過繼給他們倆,然後我爸媽再生一個。”
思緒好像飄到很遠,又到了三歲時候他們當著我的面在飯桌子上說這些話的時候,印象中那是一頓豐盛的家宴,桌子的正中央放著的是那道酸菜魚。
“那時候,全家都商量的差不多了,我姑夫卻拒絕了過繼。他當時在飯桌上說的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說’蔣童這孩子我們倆都喜歡得緊,但是孩子大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然後走到我身邊,彎下腰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我只記得我說了三個字’不過繼‘,這件事就再也沒提過。後來我只記得自己基本就在他們家生活下去,但是我姑父好像永遠都是他在一張小書桌上伏案工作的樣子。”
我壓在心裡的回憶開始說起,就像被開啟了話匣子。當我說完這一長段,幡然醒悟後,不好意思看著對方,但是發現沐嶼森正認真地看著我。
“他也是科研工作者?”他問。
“嗯,搞航天工程的。但是後來他去世了,就在他的那個工作的小書桌上。”
我悄悄看了一眼沐嶼森,發現他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是工作太勞累突發心臟問題猝死了。”我說。
“有一個問題他最後也沒能解決,那應該是他最大的遺憾。但是,那天我看到新聞了,奈米技術的突破,而我認為,你在做的事情,就是讓這個問題有希望了。”
那一夜我們好像聊了很久,說了很多。直到後來指標已經到了晚上三點,他對我說:
“休息去吧,很晚了。”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臥室,最後我說:
“沐老師,你也去臥室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