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躺在病床上,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聞著窗外杏花傳來的淡淡香味,心情也不由地開朗起來。想到身體裡那顆年輕的腎臟,正隨著呼吸慢慢和自己融為一體,最終會完全成長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三角眼想要歡快地放聲大笑。
就連看這個一大早就把剛剛睡下的自己吵醒,滿臉苦瓜相的張小滿也順眼多了,三角眼指了指凳子,示意張小滿搬個凳子過來坐下,呵呵笑道,“本來之前就說好的,給你的時間就那兩天,之後你不能再上來,今天我心情好,再加上你今天也要出院了,就不跟你計較那麼多了。”
張小滿搬了一個矮凳坐在三角眼床邊,瞥見三角眼纏著一圈圈繃帶的腹部,眼皮一跳,怔怔道:“什麼時候做的手術?”
三角眼爽朗一笑,“今天一大早5點多做的移植手術,錢給夠了就是不一樣,一分錢一分效率啊。”
張小滿嘴巴有些發苦問道:“捐獻者是誰知道嗎?”
三角眼搖搖頭,“說是為了保護對方的隱私,並沒有告訴我是誰,”翻了一個白眼,三角眼繼續道,“我也想感謝對方來著,可是你猜醫院怎麼對我說的,‘這就是一樁交易’,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不過,想想也是,現在不是有很多那種初出社會的年輕人,為了區區一個手機或者一個名牌包,可以賣血,甚至是自己身上的零部件。說是交易,確實也不為過,只是這話從醫院的人嘴裡說出來,總覺得不是滋味。”
張小滿沉下臉道,“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沒有需求方,就不會有想要以此換取利益的提供者,更不會有做這樁買賣的人。”
三角眼臉色不自然道,“你這話有些含沙射影啊。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小滿,你仔細想想看,事情如果發生在你的身上呢?假設你身患絕症,這時候急需有人捐獻器官給你,你會怎麼做?慢慢等死,還是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張小滿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我會自殺。”
三角眼被張小滿的話驚了一下,皺眉道,“那如果是你的家人呢?你的妻子,或者是你的女兒?也勸她們自殺?”
沉默地低下頭,張小滿雙手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膝蓋,這個問題自己的確沒有思考過,不由地陷入兩難的抉擇中。
三角眼輕笑一聲,“誰都不是聖人,即便是對自己的生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卻總有心中牽掛著的那個人。直面死亡,不是誰都能做到坦然。殺一人救百人的故事,還用我多講嗎?更何況,現在不用殺人,也能救人,有什麼不對呢?”
張小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冷冷說道,“如果捐給你腎臟的那個人不是自願的呢?如果她是被人綁在手術檯像牲口一樣被人切切割割,論斤稱兩地賣給你的呢?”
三角眼後背有些發涼,“什麼人敢做這樣的事情?”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敢這樣做的人比比皆是,”張小滿逼視著三角眼,“一開始都是像你這樣的想法,人們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反正都是交易而已,對他人的生死漠不關心,就像在市場上看著殺豬宰牛一樣。可是,一旦這樣的事情氾濫起來,商人都是逐利的動物,只會想著如何降低成本,利益最大化,人就被商品化了。被商品化的人還是人嗎?”
“今天有人出價買你的肝,你就會被人綁去切下你的肝!”
“明天有人病危,高價懸賞,重賞之下必有莽夫,切下你的腎給別人雙手端去。”
“再過幾天,有人覺得你這樣苟延殘喘下去毫無意義,乾脆掏出你的心臟最後再賺一筆。”
“現在,你還覺得,這只是一場與他人無關,你情我願的生意嗎?”
三角眼看著張小滿逼近身前,眼中泛著寒光,渾身一哆嗦,忙不迭說道,“我沒....沒想那麼多,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這也有錯?我當然知道器官的買賣在A市是不被允許的,所以一開始頂樓給我的建議就被我嚴詞拒絕了。可是,張小滿,一天天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啊。我就想糊塗這一回,說到底,我只是個在醫院交錢治病的病人,至於醫院是從哪裡找到的合適的腎臟與我無關。”
張小滿閉上眼睛,深深地撥出一口氣,“你和那些人並無區別,都是吃人的野獸。”
努力地剋制住想要挖出三角眼身體裡的腎臟,看看那究竟屬於誰的想法,張小滿搖著頭失望地從三角眼房裡離開。本來今天自己一大早上來,就是想告訴三角眼,他已經託海外的朋友找到一個遺體捐獻者,那個人的腎臟剛好和三角眼相匹配。如今看來,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與其在這瞎耽誤工夫,不如趁此機會,先在頂樓搜尋一番,看看能不能在何警官來之前找到魏雪的手機或者其他別的什麼線索。
盯著張小滿有些落寞的身影,三角眼嘆息一聲,叫住快要踏出房門的張小滿,“你這幾天在頂樓究竟查出了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