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一輪鐮刀月在雲中姍姍而行,照得大地一片蒼茫迷濛。
整個大山裡漆黑一片,而磚窯場裡還亮著數盞昏黃的燈泡,把這原野的黑暗撕破了一個小小的視窗。
“天上星,亮晶晶,數來數去數不清。”
有些打工的漢子,不但帶來了婆娘,還帶來了小孩子。
這些小小的孩子,從小就變成了一隻小小的候鳥,跟隨著父母,飛來飛去,哪兒能掙到錢,就飛到哪兒去。
大人們沒有娛樂專案,而小孩子有,三五個小孩子湊在一起,便有了各種遊戲。
他們先是捉迷藏,累了,又開始數起了小星星,一個小伢子仰著頭,用手點著小星星,不住地數著,
“一顆,兩顆,三顆……,十顆,又一個,又一個。”
這孩子太小,只識十個數,九月的天氣,乍寒乍暖,今天的夜晚,卻格外的悶熱。
也許被孩子們的天真所感染,蟋蟀們在草棵棵裡唱起了歌,蟈蟈又彈起了它的土琵笆,還有螻蛄,這昆蟲界的舞蹈者,追逐著昏黃的燈光,翩翩起舞。
螢火蟲是暗夜的守更人,它們打著小小的燈籠飛來了,一隻,兩隻,三隻……
漸漸地,螢火蟲匯成了一群,它們打著小燈籠,竄來竄去。
孩子們見了,便不在去數天上的小星星,他們追著螢火蟲,要捉幾隻帶回家去,用來照明。
孩子們天真,好像攪亂了滿天的星斗,螢火蟲們亂了,驚的四處亂飛。
這倒弄懵了孩子們,他們實在搞不懂,是他們飛上了天空,還是天上的小星星們落到了地上。
而那些大人們,有的已墜入了夢鄉,還有少數的,聚在小賣部前,喝著啤酒,或者打著撲克,把酒話搬磚。
而女人們,更有意思,她們談論著誰家的男人掙錢多,誰家的男人給女人買了新衣服,或者買了一盒抹臉粉。
山裡橫給大金花買了個金戒指,大金花戴在手指上,不住地炫耀著,
“這個金疙瘩啊,明晃晃的,戴在手指上,那舒服勁兒,就甭提了,全身上下,每個汗毛孔裡都透著舒坦,三天不吃飯啊,也不覺的餓。”
“哎呀呀,明日我也讓那死鬼丈夫,給我也買一個。”
“這金戒指算什麼?我要讓我家死鬼買個金項鍊,那金疙瘩有磨盤大,那才叫個爽。”
“磨盤大的金項鍊,還不把脖子墜斷了?”有人打趣說。
“那我,不掛在脖子上了,拖著玩,一邊拖著金疙瘩,一邊搬磚。”
這個時候,山狗的老婆常常報以沉默。
山狗的家在另外一個小鎮上,他離這兒一百多里路,為了掙錢,一家人都在這兒。
山狗在窯上乾的是最掙錢的活,把磚坯背進窯裡碼好,等磚燒好了,再把磚頭背出來,沒有力氣不行,這可是個體力活,需要一副好身板兒。
為什麼不用板車拉呢?因為那窯裡地上有風道,容易輾壞,老式的磚窯,都是這樣的結構,大夥只好背進背出。
山狗掙了錢,就去鎮上,牛肉羊肉買了一大堆回來,煮熟了,晾乾,自個兒抽空慢慢地享用。
沒錢了,山狗就去周建國的小賣店,賒兩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也能應付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