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完了老鼠,老蘭頭又把那幾摞盆盆罐罐,擦了一遍又一遍,直擦的纖塵不染,還把那桿秤,連秤盤子,細心地抹了又抹,一個大鐵犁鏵被老蘭頭擦成了鏡子,能照出人影子來。
蘭花花看了著急,“爹,你歇一歇吧,這碗啊,盤子啊,根本就不用擦。”
老蘭頭“嗯”了一聲,他也知道自己純粹是沒事找事做,可不做事,他又閒的難受。
蘭花花這一說,老蘭頭只好搬個小板凳,坐到了門前,百無聊劣地看到來來往往的人,還有一輛又一輛呼嘯而過的大汽車。
老蘭頭就想,“這世道啊,還真奇怪,用鐵皮一糊,再架幾個大膠皮軲轆,這就成了汽車,不吃一粒老苞谷籽,也不喝一口井水。
卻能頂幾十,上百頭毛驢拉貨,關鍵是還不用鞭子趕,自己跑的那叫一個快……”。
老蘭頭想著,不禁暗暗佩服起那些製造大汽車的人來。
正在這時,一輛大車被一頭毛驢擋住了去路,只聽喇叭猛地響了一聲,把老蘭頭嚇了一個哆嗦,還沒有反應過來,又從車屁股後面噴出一團黑煙,一下又把坐在不遠的老蘭頭包在了裡邊。
老蘭頭一邊咳嗽一邊罵,“這狗日的大汽車,這狗日的司機………。”
過了一會兒,煙消雲散,綁在電線杆子上的大喇叭響了,是評書《岳飛傳》。
老蘭頭最愛聽大鼓書了,聽那個東北的金兀朮進攻中原,動不動的就“小南蠻,哪兒走?快逃啊,小南蠻來了……。”
老蘭頭感覺就是北方人和南方人打了一場大架,不過出了個趙構和秦檜,這兩人變著法子害岳飛。
但老蘭頭鬧不明白,這岳飛幫著趙構失復失地,但趙構為啥要害自己人?
他曾經問過老德順,老德順舉例說,“這趙構就像咱村的大地主趙得勝,嶽爺爺就像長工頭老柺子,長工們聽老柺子的。
趙得勝怕老柺子領著長工罷工,就讓老柺子捲鋪蓋滾犢子了。”
這話糙理卻不糙,老蘭頭聽的直點頭。
可這鎮上,老頭老漢們只知道做生意,一開口就是昨天掙了多少錢,今天又掙了多少錢……
他只知道種苞谷,種大米,他插不上話兒。
老蘭頭想著,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他的籬笆院,還有他的小菜園。
老蘭頭說,“閨女啊,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這磚頭房子住著,心裡磣的慌,沒有咱家裡的土坯房子住著舒服。”
“土坯房裡有蛐蛐,有蜈蚣,還有蠍子,哪有這兒乾淨?”蘭花花說。
“可咱院裡有老棗樹哇,還有喜鵲窩,夜裡聽著蛐蛐叫,白天又被大公雞喚醒,不出院子,有吃有喝的,那美滋滋的。”老蘭頭說。
“就這?”蘭花花問。
“還有,還有你孃的墳……。”老蘭頭眼紅了。
蘭花花知道,父親想家了,他不想住在鎮上,哪怕相隔只有短短的十八里山路。
就這樣,蘭花花當天就把父親又送回了家,送回了那個小小的籬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