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醫生來崗尚花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我邀請他攜眷前來短期度假,順便對花花進行檢查。陸醫生對花花的病情已經很熟悉了,花花的藥也是他開的。
陸醫生謹慎地說:花花恢復的情況是非常好的。看她那曬得黝黑的胳膊和小腿就知道,身體得到了全面的恢復,但是精神上的恢復不是那麼容易,要做好當一輩子痴呆的準備。
但我知道,從全部依靠唐衛到周雨媛的接手,花花的精神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轉的痕跡,比如對我已經不再戒備了。倒是唐衛對我開始戒備起來,但他尚無力和我抗衡,我能做我想做的事情,至少方向盤是在我的手裡。
花花的語言表達能力嚴重減退了,只能發出一些簡單的生活用語,經常性的搖頭晃腦,似乎她的頭腦裡有什麼東西想急於甩出來一樣。
好些時候,她似乎是一個正常的花花了,動作輕盈,臉上帶著笑意。但一但意識到有人接觸,她便像刺蝟般豎起了尖刺,又像是受驚的小鹿,咬緊牙關,不住地顫慄。陸醫生邊觀察邊對我說:花花好像有幻聽的症狀。
這到是,我告訴陸醫生,花花經常有用耳朵尋找方向的動作。有時會走很遠很遠,還不喜歡任何人打攪她。
那是什麼聲音呢?還有什麼聲音能讓她念念不忘呢?她喜歡在山洞裡待著,那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但只要一發聲,就會有回聲,這回聲讓她如痴如醉。她會在山洞裡,淺笑輕吟,盡情享受回聲帶來的樂趣。
我想起了斯登洞。
我對陸醫生說:我必須帶花花回斯登洞一趟。
我把兒時在斯登洞將回聲作為玩具的事情給陸醫生詳細地介紹了,陸醫生很感興趣,表示要把花花的病例作為一個很重要的研究樣本。
花花病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離開唐衛的視線,這讓唐衛很不滿,但畢竟是醫囑,他也不好說什麼。
從兩河口到達拉的斯登洞也就三十多公里。當年,兩河口是128林場駐地,達拉是121林場駐地,如今,一個成了大電站,一個是風景區,加之封山育林出了成效,原來光禿禿的山頭,現在又是鬱鬱蔥蔥的。這變化是老森工人想不到的。父母曾經說想進來故地重遊,無奈母親血壓高,不敢貿然進來。
本來我可以開車前往,一會就到了,但我這次選擇了坐船。崗尚花不遠就有一個遊船碼頭,我們可以坐船沿著彩湖向上游出發,直接到原來漢黃電站上岸。
我讓駕駛遊船的師傅開慢一點,我們好欣賞湖上的景色。一路上,花花沒有說一句話,但從她左顧右盼的動作可以看出來,她很興奮。我害怕她從船上掉下去,便試著牽她的手,她沒有反對。這讓我很激動,一直捨不得放開。
從漢黃電站上岸,我公司的人已經備好了車在等我們了,畢竟從這裡到達拉的斯登洞還有三公里左右。沒有想到花花直接開跑起來。我知道她跑起來那是不得了的,我絕對攆不上,於是上車跟在她的後面。
花花已經很久沒有回家鄉了,但家鄉的路仍然是那麼的熟悉,跑過121林場,現在是風景區大門,還有一連串的旅遊服務的商鋪和酒店;跑過達拉村,現在的家天下已經作為違建剷除了,擴建為一個大型停車場;跑過老宅,現在連影子都沒有了,現在已經集中規劃為民宿,由村民成立公司統一經營,每個村民都是股東。她跑得很沉穩,呼吸調節得非常到位,就像一個專業運動員,在山樑上,奔跑成一幅剪影。她跑上山,直接就進了斯登洞。
斯登洞現在是遠古神蹟,已經是一個收門票的地方了。好在花花是無人不知的傳奇人物,斯登洞也是在她的規劃中打造出來的,守門人也就沒有攔她。
好在已經是快下班的時間了,洞裡面沒有遊客,這也是我設計好的時間。
只有洞裡沒有人,回聲才能清晰可聞。
花花開始發出一種奇怪的嗚咽聲,這聲音像風過巖縫,回聲如約而至。花花輕車熟路地找到燈光控制室,把電全部關上了。
我默契地點上一截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