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子生下兒子後,卻難產死了。
這是在外地租用的一家農戶,只有我和三娃知道。但沒有想到她會提前一週生下來。
菌子說她第一次生孩子也是在家裡順產的,第二次應該是更順利了,所以決定自己在家裡生。她應該是為了節約錢,想到農村人沒那麼金貴,自己生孩子應該沒有那麼惱火,堅決不要我給她請的保姆。
菌子拼了命將孩子生了下來,她以為自己跟以往一樣能扛過去,還自己掙扎著把水燒熱,把孩子收拾乾淨了,然後聽憑血崩。她是寧死不會哼出聲的,不知道遭受了多大的痛苦。血浸透了床上的被褥,流了一地,血腥味引得流浪的野狗狂叫。
菌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撥通了我的電話:波兒,我不行了,快來把娃娃收拾好。
我和三娃驅車馬上趕到,這時醫生已經走了,搖搖頭,菌子已經迴天無力了。
屋門口有一個火盆,旁邊有一箇中年女人守在門口,往火盆裡面添柏枝,門口大煙小焵的,門上的縫隙都插上了柏枝,一根紅布條掛在門楣上。
她應該就是房主了,一臉不高興,伸手攔住我:你們得給我掛紅驅邪,得賠償我的一切損失。
我滿口答應,才得以進了門。
我在床邊的小桌子上發現了一張紙,應該是菌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用手指蘸血寫的——
波兒……
省略號裡有不能言說的無盡的語言,我心裡突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震顫。
菌姐,陰間沒有痛苦,你只管善良,你的善良,是你來世的回報。
在亡者面前不可落淚,否則將成為他轉世路上的傾盆大雨或者冰雹,受盡折磨。我儘量平復心情,來到大堂,請房主按照當地習俗請和尚為菌子唸經超度。
菌子的死震驚了兩河口,那麼活潑熱情的菌子,說沒了就沒了。但除了我和三娃,沒有人知道內情。我帶回的是骨灰,葬在了菌子的自留地裡一棵李子樹下。
菌子的後事卻不好處理。大孩子已經初三畢業了,怎麼也該三娃舅舅帶,涉及到錢的問題,我答應負責。小的嬰兒呢?三娃是沒有辦法的,他的老婆讓他做選擇題,要老婆還是要妹子的私娃子?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侯娟,我該如何開口?只有我暫時帶著,請了個奶媽將孩子帶著,事情就這樣拖了下去。
我給孩子取個小名叫海海。心想,如果我能帶,就叫陳印,一定要考清華,掌大印。如果姓尹,就叫尹晨,我在想多半也不可能姓尹。
內海的光芒,絕對不能被海海一事遮掩,尹健和菌子已經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決心再困難也要把海海帶大。
我覺得我的計劃非常周到,然而百密一疏——
波兒你看,海海乖慘了,開口叫媽了!這是奶媽抱著孩子,跟我開了影片。這是海海第一次開口說話,難怪奶媽一激動,而忘記了我跟她提的要求:一定先電話或者簡訊,然後才影片。
我認真地看著,一邊逗著孩子。海海的確聰明,才兩個月時就已經能識別人的表情,並能恰當地做出反應。現在才半歲,就已經能清脆地叫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