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站建設的一次調研座談會上,我看見了坐在主席臺上的花花。她現在除了參加各種會議,似乎沒有任何作用了。
消滅一個博士,就是讓他當官,然後讓現實告訴他並不適合當官,業務也丟掉了。可悲的是,如今,想當官的博士如過江之鯽,學而優則仕,不僅在官場,在老百姓中都有這麼一種觀念:沒有當官,永遠都是下人,只有當官,才有資格稱得上是衣錦榮歸。
科舉制度的影響在文化基因之中悄然傳承。我看這樣申遺那樣申遺,科舉才是中國最大的文化遺產,深刻地影響了每一箇中國人。一個大學裡小小的科長,可以把老教授罵得狗血淋頭,因為他手中的權力可以決定教授的課程、課題、職稱晉升和待遇。
現在的大學生,不論讀的是地球v物理專業還是政治專業,不論是博士還是碩士,《申論》和《行測》才是主科,背得滾瓜爛熟,畢業不是怎麼去提高專業水平,而是一窩蜂地去考公務員。似乎,考上公務員這才是人生正道。次之才是事業單位搞技術的,叫專業技術人員,那也不是什麼高精尖的,一本教案、一個崗位混一輩子。再其次,就是企業,以人海戰術的代工而聞名世界。
我呢?無業人員,也叫閒雜人等。曾經一身泥水在工地上搬磚,曾經當過老闆,拼命創業,也曾經花天酒地、一擲千金為博美女一笑。人生大起大落,唱得響亮,會當凌絕頂,只把雞毛撒。
可我沒有後悔過,這是體制內的人怎麼也想不通的,因為,至少,我的心靈還是自由的,是乾淨的。我們勞動、生產、交稅,養活了這個社會,卻是社會的最底層。曾經有一個光榮的名字:勞動人民,只要是勞動模範,可以直接當總理那種。現在叫:打工者。處處被歧視,無論在哪裡都被投一異樣的眼光。就像原來的小姐是大家閨秀,現在是JI女的代名詞了。
當企業能自動程式化運轉,當錢已經只是一個不斷變化的數字的概念,我便可以退隱後臺了。我撿起書本,認真地閱讀,在閱讀中找到自己失去的時間和歷史。
每每看到那些在機關裡忙忙碌碌的人,每天打卡上下班,每天空口白牙說假話,一本正經混日子,聲色厲茬糊弄群眾,我就有一種難言的悲哀。古人口中的碩鼠,也就是這般模樣吧。
花花戴上了帽子,額前留了劉海。她一頭油亮柔順的秀髮,前額光潔明亮,幹嘛要遮蓋住呢?這不是她的風格啊。我知道她的講話一般不多,但很有條理,聲音也透出不容置疑的堅決和果斷。但今天,她似乎很疲倦的樣子,聲音略微嘶啞,很簡潔地作了一個評述,然後起身說還要參加另一個會議要提前退會。
局長說:感謝花花主席對我們水利系統工作的高度評價,我提議,全體起立,鼓掌歡送花花主席!
在人們有節奏的掌聲中,局長引路送花花出門。從主席臺下來,要經過我這裡。
陳波。局長向我招手,用本地話說,來送送你小姐姐。
我只是一個企業特邀嘉賓。局長是我的哥們,也不見外,直接給我安排工作,我也樂得出門透透氣。
大家會意一笑,這也是我在水利系統唯一的面子,對我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的用途,局長很好的掌握了這些關係。
門外氣溫很低,來來往往的人嘴裡都呼著一團熱氣,街面上都是壓實了的雪,很滑。花花說:太冷了,不用送,我自己回去。
我說:這是局長安排的工作,我得完成。
花花輕輕地嘆了口氣,也沒有明確表態,便自顧自地向前走,我連忙跟了上去。因為在城內開會,花花也沒有帶車,這一路至少要走二十分鐘。
花花說:侯娟呢?
我的沉默讓花花感到很不安,拍了我一下,說話。
我說:不知道。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正如她根本就不知道從何而來。我這輩子就是個孤人命吧。
花花說:陳典呢?
我說:在老家讀高中了。
我說:在我心中是那樣的。
花花說:我可能不是當官的料,現在騎虎難下,累啊!
我說:那換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