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石基出來的管教幹部告訴我們:石基當年是判的十五年,後來改判為十一年,再減刑幾次,加起來剛好一年。石基在監獄裡表現非常好,不僅學會了相當於高小的文化課程,還學會了木工、泥工等技術,算是監獄裡的能人了,只是一直不愛說話。
這時,監獄的大門又開了,出來一個人,穿著和石基完全一樣的衣服,應該也是刑滿釋放。我就那麼瞟了一眼,突然發現是表叔文傑。
我萬萬沒有想到石基和文傑會關在一個監獄裡,而且會同一天釋放。真的是無巧不成書,而且兩人都和我有關係。
看來並沒有人來接文傑,我輕聲叫了聲表叔。
文傑愣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波兒來了?
我點點頭,臉卻紅了。
文傑看看石基和花花,也明白了我的尷尬,笑道:我有事,還忙,先走了。
我失聲叫道:表叔!
波兒,後會有期!文傑停下腳步,一字一頓地說,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花花對文傑的出現也覺得奇怪,我給她介紹了大熊貓的事情。她說,我聽人說過這事情,其實,他還是好冤的。
現在事過境遷,談什麼都沒有意思了。文傑現在可以說什麼都沒有了,從參軍轉業到分流到古錦,卻到落得如此的境地,今後,他該怎麼辦?也許用不著我擔心,他的兩鬢已經花白,他的背影是孤獨的,但身體並不佝僂,他那淡淡的微笑,讓人感覺到他的自信和堅毅。這和石基那恓惶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我和花花陪石基回了達拉村一趟。達拉村裡的老房子已經坍塌了,村裡一派蕭條的景象。但是,由於達拉景區的開發,溝口卻是一派熱鬧的景象,青壯年基本上都在景區打工。據說達拉村已經列為了景區附屬產業綜合開發區,目前的蕭條只是暫時的,將來會是一番不一樣的景象。
石基回達拉村的目的是給吳玉上墳,這是我和花花沒有想到的。說來慚愧,我們也只來過一次,也不知吳玉的墳現在是什麼樣子了?聽說斯登洞也要開發成遠古神蹟,斯登洞周圍的墳山要統一清理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上墳了。
不出所料,吳玉的墳也被雨水沖垮了一半,現在被灌木叢和雜草掩埋著,如果不是那塊簡單的墓碑,沒人會認為這是一個墳包。我和花花像往常一樣,把帶來的香蠟紙錢準備好,因為不準燒明火,便用石頭壓在墳頭。石基木呆呆地望著墳包,一言不發。
這時,突然起風了,風穿過森林,傳出一種立體而深沉的鳴響,一會兒似悲哀的嗚咽聲,一會兒似婉轉的啼鳴,在陽光中顫抖著,悠悠遠去,久久不散。
離高考還有最後三天了,花花說,今天有空,我們一起去爬山,好久沒去看看我們的自留地了。花花指著山腰說。
我抬頭看了看,藍天白雲,青山蒼翠,難得的古錦高原最美好的季節,我每天都在瞎忙,心情也非常鬱悶,花花可能有心帶我去轉轉散散心。
這是一條我們為種自留地開闢出來的小路,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路兩旁的格桑花競相開放。不一會,花花手上就多了幾支花。我好久沒有和花花一起這樣相處了,曾經的歲月彷彿又回到眼前。我的心情慢慢地好起來,邊走邊用野花編了一個花環,給花花戴在頭上。在高原湛藍得令人心痛的天空映襯下,戴著花環的花花有說不出的驚豔的感覺。花花顯然也缺乏鍛鍊,沒走多遠就氣喘吁吁,左手叉著腰,右手向我伸出示意我拉她一把。
我逗花花,虛晃了一下手。花花失望地搖搖頭,手不自然地抽回去,卻沒意識到這是在崎嶇的山路上,頓時失去重心,不是我及時抱住她,一定會骨碌碌地滾下山去,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花花滿臉緋紅地說:人狂沒好事。今天我要是滾下去了,你就慘了!
我鎮靜下來說:好大一件事嘛,殘了,我就負責養你一輩子,死了,你也就不知道了,沒必要給你說。
花花癟癟嘴說:我死了殘了也輪不到你負責。你自己都沒有理伸展,還敢負責這負責那的,真的有勇氣,吹牛不打草稿。
我們一邊拌嘴笑鬧一邊牽手向上,不知不覺就到了自留地了。很久沒有人打理了,我們能想象到這裡應該是雜草叢生,但沒有想到一個石頭堆非常突兀地映入眼簾,石頭堆用青石片包住,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