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花花說著,脫了鞋子,將腳輕鬆地舉起,盤在頸項上,彷彿一根柔軟的布條。一般人沒經過訓練,連打坐的盤腿都困難,何況是這麼高難的動作。
這就是我上次沒告訴你的,是天生的特異功能!花花說,我可能就是畫上那個人。
花花的特異功能讓我相形見絀,我吃驚地望著她,望著巖畫上那個人,也許只是一個巧合,卻是一份不可言說的神秘的緣分。花花的眼神凝視著巖畫,彷彿在看著自己的前世,那是一種常人無法比擬的一種境界。
畫上的人物似乎動了起來,如水一般流暢,柔軟無比。我腦袋裡的水開始晃盪,一股神秘的暖流慢慢地充盈了我的心胸。這個形象從此進入我的記憶底層,成為我的潛意識,每每不經意出現的時候,都能簡潔而深刻地打動我。
我的腳趾有六根。花花說著把腳從頸項上拿下伸了過來。
不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右腳掌上的小腳趾多了一個肉團。
只有阿媽和你知道。所以,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花花說。
那意思是我們是朋友?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到我是最信任的人,不由得有點感動。平時,我連自己都不信任自己。
花花肯定的點點頭,說:阿媽和你阿爸也是朋友,而且是最好的朋友。聽阿媽說,你阿爸早年逃難時就躲在這個洞裡,差不多有兩年的時間,平時全靠阿媽給你阿爸送吃的。森工局的造反派來搜過,達拉村沒有一個告密的人。花花說。你阿爸平時就在山上砍柴和打獵,柴火和獵物就悄悄地背到我家。
吳玉是達拉村最美的姑娘,幾乎達拉村的小夥子都喜歡她,可阿爺有意將她許配給儀表堂堂的父親。父親在老家是定了娃娃親,也就是兩家大人隨口說了一下的,並沒有正式的定下來,就是我的母親,但將近10年沒有了音訊。新社會了,想必就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吧。阿爺也說沒關係,父親和吳玉自然就就這樣走在一起,這是達拉村公開的秘密。吳玉的兄弟吳勇在父親的推薦下,入黨並擔任村長,在和父親一起工作的同時,學會了很多東西。
可沒多久,母親從老家進山來了。
那是非常時期,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母親聽從外公外婆的話進山找父親,就只有一個目的:嫁給父親可以吃飽飯。她只聽人說父親轉業在古錦森工局上班,於是,歷經艱辛輾轉進山,東問西打聽,終於來到121林場。母親找到父親的時候,父親幾乎不認識母親了。按理說,父親現在已經有一個女人了,完全可以不理母親,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母親沒處可去,便拋卻女人的矜持,直接住進了父親的宿舍怎麼也不走了。於是,121林場所有人都知道父親的娃娃親進山來了,這在當時是很普遍的情況,連局長到121林場檢查工作時都祝賀了父親,那可是代表組織的祝賀,意味著組織肯定了兩人的關係,總不至於在這時候向組織提出自己在達拉村還有個吳玉吧。父親也是個硬不下心的人,更是對組織絕對服從的人,表示同意接納母親,對母親隱瞞了和吳玉的關係。
熬過了飢餓,全國人民掀起了建設的熱潮: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全國學人民解放軍,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建設,需要大量森工出產的木材,大生產運動此起彼伏,每個人都憋足了一口氣,全身心投入工作,哪有那麼多的兒女情長?
其實,達拉村的人都知道父親和吳玉的關係,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吳玉萬念俱灰,抱著必死的決心喝了整整一瓶鐵棒七泡的藥酒,那可是劇毒藥酒,治跌打損傷,但只能外敷不能內服甚至不能見血的,這也是山裡很多想不開的人的死法。還有另一種說法,鐵棒七燉肉,熬煮幾天幾夜,毒性消失,其湯濃白,鮮美無比。話是這樣流傳的,但沒人知道味道,沒有敢去嘗試的,願意嘗試的已經是萬念俱灰的人。
吳玉在昏睡了三天以後,又活了過來。
吳玉是吃鐵棒七活過來的人,所以成為一個奇蹟。她仍然漂亮,但是像變了一個人,一天神情恍惚的,也不愛打扮了,鐵棒七成為吳玉的代名詞,言必指那個吃鐵棒七的女人。
男人罵女人:喳喳哇哇,鬧個毬,有本事你去吃鐵棒七。
再躁烈的女人也噤若寒蟬。
女人也罵男人:你毬本事大,有本事切你把吳玉肚皮弄大。
男人們神情曖昧的搖搖頭,基本上沒人敢接近她,傳說她身上本身就帶有鐵棒七的劇毒。
三年後,吳玉居然生了花花。
那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臘月,吳玉自己到羊圈裡,鋪點麥草當床,坐在一個木墩上,疼得死去活來卻一聲不吭,生完了,自己用剪刀剪斷了臍帶,到水溝邊砸冰揹回來燒了點水,把女兒洗乾淨。第二天,吳玉把女兒揣在皮袍裡,出現在村集體的胡豆地裡了,像往常一樣的勞動掙工分,也和其他人一道到林場去砸碎石賣錢,繁重的勞動,讓她得了嚴重的婦科疾病。
花花是誰的呢?
陳真光的。寨子裡的人不約而同說,這讓父親是跳進古錦河都洗不乾淨了。但父親從來沒有辯解過,也用不著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