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派出所沒有一間像樣的審訊室,就這麼間空屋子,裡頭全是些破破爛爛的桌椅板凳,牆上的白灰已經變成灰黑色,從上到下,由灰到黑,高處的牆角上結著蜘蛛網,網也是黑的,屋子的一面牆上開了扇小窗戶,木頭的,原來油的天藍色漆斑駁得一塌糊塗,再加上變形,到處是縫兒,到處漏風,把屋裡那僅有兩片鋁製暖氣片裡的一點兒熱乎氣兒都給吹沒了,凍得東子一進屋就縮了下脖子,身上一陣哆嗦。.
前一波問話結束了一會兒了,張大國也走不了,人坐在凳子上,斜靠著牆,兩手揣在袖子裡,正困得不行,耷拉著腦袋,鼻子跟臉凍得發紅,被打的嘴角上一塊青紫,腦門上還有才結了疤的傷口。
“哎,醒醒!上這兒睡覺來了!”老金一進來就吆喝了一聲,嚇得張大國一機靈,睜開眼一看,又趕忙重新坐好。
“我能走了嗎?我孩子一個人在家呢。”張大國賴兮兮地看著東子,根本不去瞅老金,東子瞅著這滑頭樣,在心裡罵了聲娘。
“你少扯那沒用的!孩子事不用你管,自有人替你張羅。有話問你。”老金把筆錄本往破桌子上一扔,坐下。
“不是剛問過嗎?怎麼還問?我都說了,我不認識那些人,不知道哪兒得罪了他們,我爺爺打獵的,脾氣不好,現在還時不時揍我呢,他犯倔撞人槍口上了,我也攔不住,我就知道這些。”張大國說著抬起屁股,身子往桌子前湊了湊。
“坐好了!”老金吼了一嗓子,張大國只好坐回去。
“問你另一個事。馮村考古隊的女專家蘇筱晚,你知道嗎?”東子坐在桌子後面,眼睛死死瞪著這個張大國。
“啥?蘇啥?考古隊知道,那啥蘇不知道!”張大國一臉忠厚老實樣,彷彿不像在說謊,可東子一瞅就知道這貨在裝傻,越看越想上去抽他,對蘇筱晚的同情立馬又平添了好幾分。
“今年,8月13號,晚上,九點鐘左右,你在哪兒?對蘇筱晚幹了什麼呢?來,說說吧!”東子撂出時間,坐直了看著張大國。 首發更新@
那天白天特別熱,店裡的汽水賣得特別好,他一高興晚上就去和鄰居打了一會兒牌,覺得到點兒了該去關店門了才回去的,時間也清楚記得是8月13號,因為那天之後他在馮村的日子就天翻地覆了,再不是從前,掛在店裡的日曆就停在那天,沒人再去撕過。
“今年?這都多長時間以前了,我哪兒還記得!我,我不認識你說的這人,真的!”張大國到底不是慣犯,說著說著就眼睛四處亂瞅,只是繼續嘴硬。
老金附耳過來,跟東子低聲道:“你看著吧,他且在這兒混賴呢。”
東子想了想,也轉頭低聲對老金道:“老辦法,吃飯喝水可以,但不準睡覺,不準上廁所。”
老金點點頭,扭過頭不客氣道:“張大國,趕緊的!人對方的指控就在這兒呢,你抵賴什麼呀!少擱這跟我們裝糊塗!”
第二天,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太陽彷彿還在來的路上,入夜才有的寒風終於暫時退了場,離雨鎮和馮村都在清醒前的最後時分。
只有東子和老金,以及沈魏風差不多整宿沒睡。
一邊是東子和老金在忙著讓張大國吐口,一邊是沈魏風在宿舍裡忙著把走了的這半個月沒弄清的書稿整理出來,然後重新排了夜裡的值班表,把汪輝從值班人員名單裡劃了出去,又把之後的工作計劃列出來,等著晚總結會時要跟老吳他們商量。
那這漫長的夜裡,沈魏風的腦子裡就只有工作嗎?
當然不是。
東子的話他貌似並不在意,可實際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落在了沈魏風的心裡,沈魏風是懸著一顆心在看書工作,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不知設想了多少種跟蘇筱晚談的方法,沉重的心思讓他也確實難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