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笑道:“哎喲,奶奶還不知呢。”
“秦媽你老糊塗了,我要知會問你?”
秦媽每趟嚼碎嘴,總是這句做口頭禪,並無實質意義,看馮氏面露不悅,連忙道:“二老爺請大夫來診,說是二姨奶奶懷上了,唉喲,牛奶灑了!”
馮氏這才看見手裡的骨瓷碗已偏斜大半,牛奶白花花澆落在褥面那朵粉海棠上,不見嬌豔,只黏糊糊一團。
秦媽去拿乾淨的褥被來換,馮氏失魂落魄地下床站了會兒,取來衣穿戴周整,對鏡子重梳畢髮髻,才走出門,隨即在過道遇見謝芳,見她頭髮睡得起了毛、鬢角微翹,嘴裡說道:“二姨奶奶好福氣。”
馮氏視線落到她頸子紅痕處,冷哼一聲。
謝芳不安地斂起笑容,她為桂音高興,亦覺心裡空蕩蕩的。
趙媽恰端著銅盆子熱水過來,看到她們忙招呼:“喛,把大奶奶和大姨奶奶都吵醒起來了,實對不住。”雖是道歉,臉上卻喜氣洋洋。
“聽丫頭說二老爺回來和姨奶奶在拌嘴,我還想明早來勸勸呢。”謝芳撩起垂的散發挽到耳後。
“也不是了不得的事,二老爺從飯莊帶了條清蒸的鮒魚回來,姨奶奶不肯動筷子,就為這個鬥氣,跟兩個孩子似的。”趙媽興奮道:“卻原來是懷上了,可不嫌魚腥味重,不愛吃麼!”
馮氏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睛卻透過外間的窗朝裡偷覷,許廷彥同個面生的年輕男人在短榻上說話,應是熟識,他坐的姿勢隨意,一條腿搭在另條腿的膝蓋處,赤銅色袍擺掀起,露出鴨卵青束腳褲及雪白的鞋底。
她數了窗三槅,仰長頸子再瞧,恰對上他的面龐,看上去很是愉悅,眉梢唇角掛笑,眼睛似墜入了星子,灼灼發亮,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她側身緊貼牆壁,腰間蹭著一片白灰,聽他說:“誰想桂音竟懷上,晚時還同她……確定無事麼?”
“無大事,不過三月內二爺還是需謹慎,勿要太過心急。”那男人道:“你若不放心,我開個保胎的方子給你。”
“我能心急什麼!”許廷彥噙起嘴角,壓低聲音說了什麼,兩人都大笑起來。
小翠掀簾子探出頭來道:“二姨奶奶請呢!”
謝芳看向馮氏,馮氏略躊躇還是進了房。
房裡捻開了燈,白灼得發亮,映得床榻罩的帷帳泛起玫瑰紅,趙媽把一邊帳子勾上鎏金鉤,擰乾棉巾遞給桂音擦臉,小翠幾個搬來椅子到床邊,伺候馮氏和謝芳坐了。
謝芳握住桂音的手,迫不及待地問:“幾個月了?前日裡看你嘔酸水,還以為是吃壞肚子。”
桂音抿起唇瓣,“有兩月餘,我也以為吃壞肚子,沒經歷過,什麼都懵懵懂懂的。”